第八章 红船戏班

    1、

    “义父，你是要砧儿去”断云塔上暮色合围，秋凉又凉了几分，蔺小砧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其实她刚才已经想到了。只是她现在想得更多。

    “砧儿带着七个银子仙女过去，那么”

    “那么，”屈还山淡淡一笑，“那么，你就要用这七个银子仙女，引出西蜀山的千佛家法。”

    “砧儿还是觉得这步棋太险。”

    “当然险，不险就不是江湖了。砧儿，虽然你自小得我真传，又修炼上乘内功，其实你还不知道武学的真正奥义，这是谁也不能教你的，义父只能告诉你，武学和任何一门技艺一样，只有时间才能磨砺出炉火纯青的境界。天梯寺剑法确实是每一个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武林至宝，但绝不是什么仙药灵丹。还有，你虽然天性聪敏，但看事情还只能看眼前，说了这么久，你还没想到么？如果西蜀山得到了银子仙女，这“福”后面隐藏的是什么？”

    蔺小砧恍然大悟。

    “是祸。”

    屈还山一笑。

    “而且是躲不过的祸。就不说那些西蜀山的门派了，就说他们长老会的那些人，谁又不想独占这天梯寺剑法。猜忌和争端，从此在他们的门派和高手之间就会象西蜀山的蔓草一样疯长。砧儿，我可以保证，一年之内，西蜀山也不会有人能真正学到一招半式什么天梯寺剑法，倒要在内耗中死不少人呢。”屈还山这样说时，蔺小砧也听不出他的声音中有丝毫喜悦，只听见他仍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说道，“砧儿，那时你该怎么办？”

    “砧儿就乘势找到天梯寺的下落。”

    “好，好。”这时屈还山的声音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了。“千万不要忘了火上浇油啊。只有敢于舍弃，才能得到。壁虎断尾，是江湖生存的第一法则。我早就想把这七个仙女请到西蜀山去了，只是时机不对，如今他们羽翼丰满，蠢蠢欲动，正是时候。”

    和屈还山谈话至此，蔺小砧才发现，过去反间的主角倒不是自己了，而是那七个银子仙女。

    “不过，第一步是最难走的，”屈还山这时倒显出忧虑的神色了，踱步走进塔室，蔺小砧也跟着进去了，“第一出戏演好了，后面就好演了。”

    2、

    第一出戏，戏名可以叫做“蔺小砧的逃亡故事”。

    蔺小砧真的不是在演，如果说演，也是在用命来演。所有的观众都已入戏太深。这正是屈还山所想看到的。

    这场戏的观众之一杜桓，此时的心比乱云渡的蔺小砧的头发还乱。

    他听说蔺小砧受伤了，这次唉，我的娘子，这可如何是好？为夫的又帮不上忙。

    得了失心疯的杜桓坐在槐溪石桥上，秋天已过，槐叶还在乱纷纷地落。

    远桥客栈的周大掌柜现在常常来石桥散布他从南来北往的客栈客人那里听来的关于蔺小砧的消息。

    今天主要的消息是蔺小砧虽然受了伤，但是已经从飞云渡逃到建昌地界了，进了建昌——蜀山的南大门，就是要去云南的意思了。但现在蜀山所有的人都已经熟悉蔺小砧的逃亡套路，基本上就是声东击西，如果她去了建昌，作势要下云南，就一定不是去云南。

    “你们等着看吧，蔺小砧还要杀个回马枪。”周大掌柜拈须说道。

    “他还要回来？回木落镇？”这句话引起了杜桓的兴趣，问道。

    桥上的人看着杜桓，一阵哄笑后，又有点可怜他。

    “唉，原先很机灵的一个人，现在被那蔺小砧迷得痴痴傻傻的。”

    “这真是失心疯了，他真的妄想蔺小砧做他的娘子了。”

    现在蜀山的人说起蔺小砧来，对她的称呼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从“妖女”变作了蔺小砧，因为蔺小砧在逃亡中传奇一般的表现赢得了蜀山江湖，甚至是追杀她的人的尊重。

    杜桓也不理众人的嘲笑或是同情，看着映在暮天的山脊线，“我这娘子到底要去哪里？”

    “天知道。”桥上一个闲人漫应道。

    蔺小砧的这次逃亡，给蜀山江湖的人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她象风一样，捉摸不定。

    事后，整理蔺小砧逃亡路线的熏风渡栈房的万事知万掌柜才能理出一个大致的思路，蔺小砧的逃亡路线，不外乎三种可能：

    一，过青衣江，下渝州。

    二，飞越回头岭，叛逃西蜀山。

    三，进建昌，去云南。

    蔺小砧虚虚实实，三条路线都尝试过，最后大家发现，她真正的路线只有一条，就是叛逃到西蜀山。但在展予所率领的整个东蜀山的武林高手的围堵追杀下，蔺小砧只有疲于奔命的份儿，直到西蜀山江湖开始插手这次蜀山江湖前所未有的逃亡事件。

    建昌，月亮之城。

    所有的武林门派都已组织巡查队，没日没夜地在他们所能想到的蔺小砧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搜寻。

    蔺小砧可能吃饭的地方，可能睡觉的地方，大家都按照蔺小砧那出人不意的思路去想。

    飞刀门的掌门祁羽对弟子说道：“蔺小砧只会以你想不到的法子出现在你无法想到的地方，否则，她就不是蔺小砧，你们想想，她会藏在哪里？”

    他的一个师弟道：“禀掌门师兄，说不定蔺小砧就会在我飞刀门中藏着呢。”

    大家笑。

    祁羽正色道：“不错，这个想法好。先从我飞刀门开始搜。”

    如果再找不到蔺小砧，事情就会逐渐发展成一个喜剧。

    当蜀山江湖知道蔺小砧已经到了建昌以西七百里外的烂柴湾时，这个蔺小砧逃亡的故事就真的成了喜剧。

    蔺小砧是和红船戏班子一起去的烂柴湾。

    红船戏班是蔺小砧还在眉州画本楼做头牌时，也就是一个月前就在建昌城城隍庙搭台演戏的，来时还拜访过飞刀门，得到了飞刀门的许可。

    没有人会想到红船戏班会是西蜀山在东蜀山潜伏的一个流动的驿站。而且已经潜伏了七年了。红船戏班乘着红船在东蜀山浪迹，却是西蜀山的一个流动密探站点。

    红船戏班在东蜀山小有名气，因为它是东蜀山少有的女子戏班。

    大家都说，没想到啊。为了让蔺小砧能叛逃到西蜀山，红船戏班潜伏了七年，这次也暴露了。但这肯定是一次极有价值的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