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天述道与听
无论是妖域圣渊，还是南朝圣京，距离西北边境都是近万里之遥。 哪怕对于云曦及花狐这等修家大能来说，都是一段不远的路程。 云曦携着圣器青藕，在三十余位非凡的不断追杀拦截中相对走得安全些。 花狐舍了圣器青铃护太平阵法，只靠本身修为逃遁，在十余位非凡修家面前更不敢御空飞行，走得艰难无比，若不是天狐一脉天生的敏锐嗅觉和速度让她规避了许多次截杀，又有花辛命奔行途中，不断的敲击子铃震荡玄奇天音助她遁走，只怕早已凶多吉少。 纵然如此，她在逃遁途中依然受了更加严重的伤。 一日一夜，却好似逃亡了一生时光一般，让她疲惫不堪，源力早已枯竭，只是凭本身体力和顽强意志撑到西北边境。 而在这一日夜里，青铃天音音波像海潮涟漪一样荡漾在妖域天穹，响彻人间；青藕清玄圣光在南朝上空闪过，伴随无数瑰丽天象，像无数条青虹横亘天际，举世皆见，皆往西北边境而去。 人人可修的星辰界，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好事者赶去围观，被神通大道波及灭杀的便有数百人。 一时天下震惶，心忧乱世。 而云国京都，因为云皇图一系的存在，导致三方谁都不敢轻起斩断，又有裴距等六位从天而落的大非凡，见证了青柯一行人破入非凡的逆天手段，相对宁静。 卫后站在皇宫深处的幽暗殿门前，一动不动，观了一夜的西北天象，眼中随天象变幻，闪现着紫曜青芒，直到黎明时分，她看到妖后云曦与青柯等人汇合，才微微侧头，眺望北地，眺望登星峰巅，随后微微一笑，有些得意，有些解脱，有些黯然寞落。 云不归站在她身后，随她看了一夜天象，看见了她这复杂的笑容，心中蕴着的剑意忽然变得无比锋锐，直欲破体而出。 其实他人在京都，守在宫里，已经看了很多日夜的天象。 他看见流星雨落人间；看见天下百姓焚烧贪官污吏及粮仓官邸的风烟滚滚；看见寒门的质朴与怨气；看见青柯破境成万源非凡；看见甘青的伤心杀；看见花狐舍青铃护妖域；看见南朝风流下潜藏的肮脏和野心…… 每看到一样，他的剑心便剧震一次，增强一分，直到此时即将破体而出…… 他的源就是他的缘，以及他的有情剑心，他早已看到他的道，只差一个情感饱满与天道交融感应的契机而已。 而如今，乱世风烟下，人间情感尽入心间，所有的脏丑在质朴的民怨里发臭的味道也尽入鼻嗅，野心和情怀，像两个推动星辰界前进的车轮在眼中滚转，却终究南辕北辙…… 一直困扰着他的家国取舍，终似那云淡风轻散去，心底一片青空，卫后荀初素荀远云不羁等人，还有那些隐隐约约的述求声，一一浮现在他心底的青空里，似那曜日皎月、漫天繁星，点缀着他的世界…… 云不归终于看清了他的道，像一场念白，在他心底逐字逐句的念给他听闻，仿佛心誓： 哪里需要分什么家国天下事，更遑论眼界关乎位置这种刻意扭曲的命题，只不过是浩瀚的智慧关乎的是野心还是情怀而已！ 野心和情怀或许都能推动历史的车轮向前运转，前者却终究缺了一味良心。 无情的辉煌终究会被无情的人摧毁，或者被情怀推翻重组，就像数千年王朝的更迭和文明的重建。 野心制造苦难和灾祸，苦难和灾祸催生出情怀，情怀创造出璀璨文明，又被野心渐渐腐蚀……历史似乎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可野心无论再怎么腐蚀情怀，到头来还是个有情的世界。 只要还有人在遭受苦难，情怀便不会死亡，因为有情众生，皆是情怀。 有情人在这有情的世界出生，在野心笼罩下求生存幸福，立身立命，便是立道了…… 眼前这个悲苦半生的女帝卫昭，还有那个此时当也在府门前观天象的白发丞相荀远，舍了一双儿女荀初素荀余雪，舍了彼此半世良人，更舍了云国帝王富贵，想求个天下人不再遭遇她们的凄苦，这是他们的道。 花狐瞒着凝音，独自一人忍受着背叛亲人的苦楚，只想弱rou强食的妖域出落得有些人样。 云曦隐在南朝四百年，王爷南段监国百年之久，早已看清了士大夫清流下掩藏着的污泥，一个舍了家国仇恨，与杀父杀兄的仇人卫昭合谋，一个舍了南朝帝王家业，全力支持云曦，想把南朝子民从新改造成野蛮体魄文明精神的健全人。 楚师四百年行遍天下，只想把一身所学播撒世界，让人间多些有担当的男儿脊梁。 陈庆之随先祖开云国千年基业后不愿随勋贵污流，选择独善其身，可谓情怀，纵然为了亲子活命不得已成了云皇图的走狗，可毅然舍弃坚持了千年cao守换取儿子活命，又何尝不是他的人道呢？ 单一的源粒都有各自的道与则，何况万源汇聚的有灵有性有情众生？既然存在着，总要有自己的道与立。 道即是道，哪有什么大小之别？ 不过取舍而已！ 情怀还是野心，当立不当立，自然需要取舍。 可为什么行在情怀大道，还需要取舍呢？ 为了国舍家，为了家舍情，为了情舍命，有情众生如此良善勤奋，凭什么就不能只舍时间勤善智慧，而得幸福安稳？ 青苍大善！大道有缺！ 那我云不归，便做这查漏补缺的砖石，把他们为情怀而舍的伤心窟窿一一补全；便以心中情手中剑为道则，把这无常天道完善下去，让有情众生，无需为家国舍情，无需为大道舍命，无需为太平而舍平生，无需为青苍而舍子民，让情怀不留遗憾！ 这……便是我的道，小道尔！ 云不归猛然抬头，眼中瞳水流转深旋，如那乾坤倒转，最后都蕴成一把剑，温润却浩然！ 他自身也好似一把绝世神剑，只是这般仰首望天，便好似煌煌剑芒已经冲宵九万里，破开了天穹！ 破晓时分的朦胧青天，似忽然从朦胧睡梦中醒来，变成纤尘不染的湛清色，在他头顶旋作巨大漩涡，玄心正对他头顶天窍，仿佛有跟看不见融线，如同道则，牵连着他，云不归似那旋心泉眼，浩然平静。 刚刚隐去的漫天星斗，忽然齐齐摇落星辉如线，落在青天漩涡之上，在漩涡涟漪之外，再度交衍成繁复奇异的细小涟漪，仿佛道则。 最后尽都旋入旋心，随那根隐形的线条，尽数灌入天窍。 随即，他体内也似化作了碧海青天，跟着青天漩涡一起，流转不休。 那些奇异瑰丽的细小漪澜，也在他体内沧海中荡漾不休，如浪刻石，渐渐在他肌体之中，烙印下漪澜的痕迹！ 神藏尽显，道则铭刻，沧海生澜！ 云不归未入秘境，只凭这一厢有情剑心，却尽得秘境中传承的各种大道神韵！ 卫后赫然转身，看着云不归破道如非凡，绝美脸庞短暂愣怔之后，忽然蕴出淡淡笑意，有晨风轻拂入宫门，吹湿了她的眼眉，仿佛痴了一般，喃喃道： “好一个人述情怀，天述道与听！” …… 青天漩涡渐渐消隐淡去，云不归体内沧海，却依旧碧海潮生，一道虹芒剑气，忽然至他头顶天窍冲宵而起，直入青冥，随即剑尖倒转，指向西北，呼啸而去！ 要修屋得先平地基！ 要修大道得先除障碍！ 那么，就从这些老而不死再度霍乱人间的非凡开始吧！ 云不归一剑倾西北助青柯，心中忽然想起青柯说过的一句话： 剑柄似人，剑锋嘛……所以，所谓剑，不过男儿裆下的锋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