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七星
青柯看着手腕上串着的七颗珠子,三黑三白,却隐隐泛起些世事人心里的贪嗔痴爱怨恨,从手臂蔓延心头,时刻撩拨着他的情绪。 还有颗黑白混杂的浊珠,与那六颗黑白分明的晶莹珠子相比,有若云泥之别,却能让青柯心中得大安宁。 这种感觉无比神奇,似乎只要戴着这颗珠子,天下平与不平之事都上心头,却都能看得过,都放不下,都拿得起——像一个为苍生谋的大人物的心境。 七颗珠子,便是七个秘境的钥匙。 而那颗浊珠,便是青莲先生所留的摘星秘钥。 “人世七情,融情入珠生一念,念念不忘,可开密藏。” 这是昨夜卫后交出珠子时,告诉青柯的开启秘境法门。 青柯触捻着七颗珠子,感知着珠子里的气息,猜测着这些大人物的心境,心底不由对这些前人生出极其复杂的情绪。 融情入道的是真人痴人,而他们这些融苍生欲念入道的,可能才能称作真正的圣人吧。 在人世的贪嗔痴爱怨恨里谋天平固然是伟大壮举,留一份以性情欲念入道的秘境,选出那些足够优秀且心性相符的年轻人,一代代传承下去,保这人间不沉沦,才是真正的良苦用心。 从大青山那个世界到星辰界,或许一直到四十九界走完,这条看似不经意却无比精密地顺势而为瞒天过海的线,终于露出了一丝端倪。 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存在,才能让这群拉出一个都能惊艳人间的大人物苦心孤诣地谨慎布局千万年? 青柯不想去想,因为这注定是让人绝望的存在。 青柯只是想,能做这些真人圣人的过河卒,算不算幸运呢? 或许算吧。大青山那个注定不会被载入国图的老林山村,离人间和太平都那么遥远,若是教育家不来,注定是一辈子淡出鸟的人生。 或许不算吧,青柯从未想过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十多年来看着星空念想的都是一日三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偶尔的愤世嫉俗,一直刻意冷漠的面孔,都只是小人物注定会有的情绪,真不敢掺杂到大人物的圈子里做炮灰,哪里想到会有这种生死边缘为别人为苍生谋的生涯。 只是心中还有一团激动的焰火在烧灼,或许是被刻意培养十多年养成的慈悲心肠作祟吧,人间好过些,自己也会好过些,当为不当为,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青柯猛然撰紧手中珠子,看向怒云海楚欢行遁去的龟岛方向。 从起于微末,到暂露头角,再到人间脊梁,或许才是七个秘境的正确打开方式。 那么,就从这龟尾秘境开始吧。 青柯回头扫视众人,说道:“走吧。” 青柯看向怒云海,众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相随。 只有青白忽然道:“你还没吃饭。” 没吃饭,就没力气打架。 多年相随,最了解青柯的就是青白。 青白知道,青柯选择去龟尾之岛,是因为担心楚欢行。 一个能一眼看出卫后真正境界的神秘人物,是多恐怖的存在,楚欢行赢面太小,何况对方派出袭杀自己的阵容也如此强大,或许,根本不用那人亲自出手,等着楚欢行的会是一场埋伏。 青柯撇了青白一眼,有些胆怯,不知道说些什么。 从前夜在云石间变相表白花辛命后,三人之间就有些尴尬微妙。 青柯无言语对,只能沉默。 花辛命却突然说道:“先生说得对,你是该先吃饭。” 青白眉头微簇,看着花辛命:“明明他才是你的先生,为什么叫我先生,叫他却是你?” 花辛命与她四目相对,“他不让叫,我也不乐意叫,而且,是你让我叫你先生的。” 青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局面,双手捋了捋有些僵硬的脸,默默御起星光,先入云海中去。 花辛命与青白不对眼,各自撇开头,却同时御起小花长剑相随。 十几道星光横跨云海,奔赴那淼淼孤岛。 海客谈云洲,烟波微茫信难求。 那龟尾之岛,就叫云洲。 其状如云彩之虹架于海上,又如巨大尾巴扬出海面再落下的拱背。 对海客渔民来说茫茫不可达的孤洲,青柯等人也不过一炷香时分就抵达。 只是才刚上岛,便是阵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楚欢行一身血衣,站在那形如彩虹的拱背中央,他身旁散乱堆砌起二十四具尸体,全是被一剑毙命,死的不能再死。 楚欢行一动不动,站得像一道脊梁,可再也感受不到他身上任何气息,已然逝去了。
青柯忽然红了眼睛,身形暴起飞掠而上,伸手探楚欢行的气息。 下一刻,他悲痛跪哭在楚欢行脚下。像一个失去严慈父亲的可怜孩子。 段不羁瞬间像失了魂,却没有哭,他是生平最敬重楚师的人,青柯敬楚欢行如父,他敬楚欢行如师,大悲无声,他只是想起楚师一生教化天下的事迹和为苍生谋太平的宏愿。 他僵硬地转动脸庞,看向南厢,问道:“你说愿与我一起,为人间修一本真正公平的法礼,现在还作数吗?” 南厢早已泪流满面,世间女儿中,她是年轻一代最有宏愿的巾帼,志向和楚欢行妖后等人殊途同归,所以她亦是最敬爱楚欢行的那个,如何能不悲。 她哽咽道:“这是你我的愿,也是楚师的愿,南厢舍命相随。” “从此刻起,段不羁归复云姓,以云国太子之名,誓为苍生谋太平盛世,修公平序礼。” 段不羁跪叩于楚欢行面前,说道:“楚师,弟子就不敬酒了,等天平盛世那天,弟子与苍生共敬你。” 他随后看向京都方向,纵声大喊:“嫂子,大哥无心皇位,做兄弟的,只好对不住你这些年疯魔煎熬了。” 他没有叫太皇太妃,也没有叫小奶奶,而是叫荀初素嫂子。 荀初素与荀余雪姐妹不相见却相知,他云不羁与云不归兄弟,又何尝不是不相见却相守。 青白怔怔想着:“有楚师这样的圣贤甘为苍生死,有南厢云家兄弟这样皇室继承人,这家国,为何还久久不太平呢?” 无人看见一缕残魂,透明得像这初初破晓的光色,似被什么牵引,一路往南,飞入那云泽深处。 云梦泽深处,那间破屋不曾云开现世,却迎来了一缕新魂。 那中年文士看着沉睡的楚欢行魂魄,展笑开颜,说道:“你在这世界太孤独了些,等此间事了,天门大开,去我那个世界看看吧,至少,那些寒门胆气,会比这世界让人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