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局 人心 脊梁 算计
夜色清冷。 云国京都坐落这片大陆北方，北靠大陆最高山脉登星峰，东临茫茫大海，时值深秋，更是夜半清寒。 登星峰南麓，有摘星楼渺于云端，独览云国京都盛景。 青轲立于摘星楼头，青衫微薄，抬头打量夜空。 夜穹里白日能看见的那十几颗星辰，无比明亮地悬挂在天际各处，周遭环绕无数颗细小星辰，构成这方世界的星云图系。 最有趣的是，整个云国京都，除了最繁华地段灯火通明的热闹夜市，郊舍巷弄里听不见捣衣声和妇人教训顽皮孩子的声音，只有一道道神魂从其间升起，穿过屋顶楼檐，绕过垂柳炊烟，静静的在夜色中向星空延伸，每一道神魂，都对照相应的一颗星，贪婪地吸取着星晖之力。 偶尔有一两道极其微弱的神魂，新生婴儿一般激动慌张摇摇晃晃地蹿升上来，其他神魂就会像照顾孩子似的急忙让开道路，使得微弱神魂得以无比通畅的蹿入星云之中。 随后……便有一颗从未在这片星域里出现过的暗星，对应着这道微弱的神魂，突然亮了，一跃入星海，加入这个浩瀚的大家庭中。 青白从摘星楼里走出来，来到青轲身后，犹豫片刻问道：“大哥，为什么楚师和妖后盛情相邀，你不去南朝，不去妖域，却偏偏在这混乱时局中，选择同云不归来云国？” “因为，太蹊跷了。” “是啊，太蹊跷了。千年太平时局，却偏偏在这几十年里暗流遽涌，更离奇的是，无论云国、南朝，还是妖域，仿佛冥冥天定一般，恰好在这个时段，云国卫后篡位，妖后侍女夺权，南朝倾国支持曦圣临朝，大权都落在女人手里……而这三个女人，同时都是这方世界修为最顶端的存在……” 青白微微蹙眉：“可正是因为太过蹊跷，咱们更应该去南朝或者妖域，无论是去南朝还是妖域，至少咱们有楚师或者妖后他们中的一位照应着，就算曦圣和那位篡位的妖族侍女想要对付我们，至少在圣境之上，他们的人数，相对于云国四圣而言，会少了一两位，咱们更有胜算一些。” 青轲回过头，伸手轻抚开青白脸颊上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柔声解释道：“丫头，你喜欢从逻辑上分析问题没错，可在更多的时候，尤其是在所分析的逻辑层次里，有可以颠覆局势的关键人物时，千万不要忽略人性和人心……你说的都没错，可那得在楚师能回到南朝，妖后还能影响妖域的前提下。” “人性？人心？” 青白联想起白日里青轲莫名而复杂的情感宣泄，脸色微微发白，别过头问道：“就算叛变的妖族侍女已经重新洗牌完全统治妖域，妖后和绥绥母女两已经沦落天涯，就算楚师真如你与云不归所猜，因恋着那个曦圣而不愿再回南朝，咱们也不该来云国，而且还是四圣齐聚的京都。” 青白回过头，双眼倔强而茫然地与青轲对望，担忧道：“大哥，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变成一个让我害怕的人…大哥，你懂我的担忧吗？” “我懂。”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来云国，要羊入虎口似的进京都？” “因为，太蹊跷了。” 青白气恼地拍掉青轲始终轻抚在她发间的手，眼泛泪光泣声呵止道：“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这些冷死人的玩笑，青轲，你混蛋。” “我没有开玩笑。” 青轲抓住青白那只拍下去的青葱小手，顺势抚摸上她脸颊，看着她眼睛认真说道：“就是因为太蹊跷，所以楚师他回不去南朝，他就会来到云国来到京都，妖后也一样……因为，他们都想看破这蹊跷背后的真相，他们一定会来……所以，这时候的云国京都，有楚师，有妖后，有云不归三个圣境站在我们身边，对于我们来说，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你就在战场上助云不归破境，想让这云国流落太子视你为师为友？所以你就虚构大青山那个憋屈的正直老人，哭着骂着妄图君子可欺以方欺骗楚师，让他站在咱们身后？所以你不惜临战中指点妖后万妖化形经脉运行灵力搬运之道，让她心生期待不得不向咱们靠近？” 青白脸色苍白无比，两行清泪，终于是忍不住划落双颊，却依旧倔强地紧盯着青轲双眼，妄图在他眼中看见自己希望看到的答案，掷地有声地质问着。 青轲拂袖擦去她两行清泪，眼中满是怜爱心疼，认真而温柔地解释道：“我助云不归妖后于战中翻盘，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星辰界如此复杂的现状，助云不归是因为他虽然外表冷漠，内心却正直柔软，和我是一类人，当然我不是在变相夸我自己...而且是你叫我帮他破境的。助妖后是因为小狐狸绥绥，这么敦厚可爱的小姑娘，我不想让他失去母亲…这也是你的意思。” 青白的头渐渐低了下去，一抹羞红夹在泪眼未收的清丽脸庞间，煞是好看。轻声道：“我刚刚心太乱……” “我知道。” 青轲咧嘴微笑：“但我还是想让你更愧疚一些，所以我要继续解释…” “而我于事后辱骂楚师，是因为我敬重他，想骂醒他…而且我没有虚构那个老人，大青山抚养我十二年，被我视为生父的老人真的和楚师一样正直善良，也一样一根筋认死理，他也是真的把自己憋屈地溺死在粪坑里。我以为你在大青山生活了九年，你应该知道，我辱骂楚师时，你也说过你知道…” 青白羞赫着脸，把头埋在青轲肩头轻轻抽泣，不知是出于对青轲的内疚，还是因为青轲口中的老人。 “所以我看见楚师，看见他无视身后那可以要他命的数十道神通道则，赶来帮我拦下攻击，还不忘关注他身后妖后安危时，我仿佛看见那个老头和他重叠在一起，所以我那句‘于欢行处行’，看似是在发羊癫疯卖弄文青气质，其实是在提醒他让他变通，让他变剑心剑道。因为正直古板又有点文识的人，喜欢这种爽朗豪气的语气。” “以前我没能力，所以老头死了。而我现在不一样了，所以我不能让楚师死，因为他像老头一样，是一种脊梁……哪怕这种脊梁这种精神傻.逼到无以复加，可那完全不影响我对他的敬重。” 青轲抬起青白尖尖下颌，让她看着自己，调戏道：“所以，丫头，你真的误会我了。” 青白静静听着青轲断断续续讲这些藏在心里很久的情绪，心中只有无尽的哀伤怜悯，她甚至在想，若不是今晚太过担心他算尽人心，变得凉薄世态冰冷无情，而出言质问，恐怕这些话他会藏在心里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我这个大哥啊！情如稠酒义似云天，却偏偏装得冷漠寒酷冷眼看穿，是怕一旦用情用义，就会如同他与那个老人一般，伤了自己，伤了别人吗？ 视情如生重义胜命，所以唯恐情深封心锁爱，唯恐义厚拒兄弟高朋，用冷漠的利益借口，把自己隔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却是为了要……守护？ 青白看着青轲为了哄自己开心笑得有些僵硬的脸，以及温柔而坚毅的双眼，只感觉心中某处地方窒息的疼，于是她伸手，履上青轲如刀削的刚毅脸庞，抬起下巴，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情不知所起，揪心处，情浓时。 “我是你哥。” “我亲的就是我哥。” 青白跑了。 青轲在摘星楼头风中，凌乱。 夜色里星光下，只余下青白的声音如韵：“明天开始，我要做一个超越你的人。至少，在修行星辰之力这段时间，我要……比你更强大。” 青轲没有回头，等青白走下楼栏，才轻吐口气，对着夜色秋风，倾诉道：“大哥算尽人心，算计教育家，算计楚师，算计妖后，算计云不归……以后还会算计更多人，就是希望你一直站在我身后，大哥绝对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强大，而失去你这一身无暇，只希望有一天，如果我变得连我都不忍直视的污浊肮脏时，一回头就还能看见如初青白的你。”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比我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