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天子微行(1)
们放我回去吧” “当然放你。谁还留你住下?”札哈什说,“可有一件,你以后还来不来?” “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好。我谅你也不敢再来了。你走吧” 开了马号门,将兆润撵了出来。他只觉浑身骨节,无一处不酸痛,于是一瘸一拐地先去找个熟悉的伤科王大夫。 “二爷,你这伤怎么来的?是吃了行家的亏,皮rou不破,内伤很重,可得小心” “死不了”兆润jian笑着,“你先替我治伤,再替我开伤单。这场官司打定了。” 王大夫替他贴了好几张膏药,又开了内服的方子,然后为他开伤单,依照兆润的意思,当然说得格外重些。 回到家却不肯休息,买了‘盒子菜’,烙了饼,把他一帮好朋友请了来,不说跟奎大*奶索诈,只说无故受那班护卫的欺侮。向大家问计,如何报仇雪恨? “澄贝勒还不算不讲理的人,应该跟他说一说,他总有句话。”有人这样献议。
“他能有什么话?还不是护着他那班狗腿子我非得双那班狗腿子吃点苦头,不能解恨。”兆润问道:“咱们满洲的那班都老爷,也该替我说说话吧?” “来头太大。谁敢碰?” “润二哥,”兆润的一个拜把兄弟说,“你如果真想出气,得找一个人,准管用。” “谁呀?” “五爷。”这是指惇王。 “对”兆润拍桌起身,登时便有扬眉吐气的样子,“这就找对了。” 如果是想在载澄身上出一口气,只有请惇王来出头。当然,能不能间接跟他说得上话,或者他会不会一时懒得管此闲事,都还成疑问。但要顾虑的,却还不在此。 “老2,”兆润的一个远房堂兄叫兆启的说,“你别一个劲的顾前不顾后,第一,得罪了六爷,犯不上,再说句老实话,你也得罪不起。第二,这件事到底是家丑,不宜外扬。” 前半段话,兆润倒还听得进去,听得后半段,兆润便又动了肝火,“照你这么说,我就一忍了事?”他又发他大哥的牢sao,“我们那位奎大爷,才知道什么叫家丑如果我要替他出头理论,他能挺起腰来,做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儿,我又何至于吃那么大的亏?” 在旁人看,家丑不家丑的话,实在不值得一提,因为家丑能够瞒得住,才谈得到不宜外扬,如今‘澄贝勒霸占了兆奎的老婆’这句话周都能听得到,已经外扬了,却默尔以息,反倒更令人诽薄。要顾虑的是不宜得罪恭王,诚如兆启所说的,兆润也得罪不起。 “三个人抬不过一个理字去六爷挺讲理的,也并不护短,澄贝勒的事,他是不知道,知道了不能不管。照我看,最好先跟他申述,他如果护短不问,就是他的理亏。那时候再请五爷出头,他也就不能记你的恨了” 说这话的,是兆润的一个好朋友,在内务府当差,名叫玉广,为人深厚,言不轻发,一发则必为大家所推服。此时提出这样的一个折中的办法,包括兆润本人在内,无不认为妥当之至。于是就烦玉广动笔,写了一张禀启,从奎大*奶失踪谈起,不断叙到护卫围殴。第二天一早,请兆启到恭王府投递。 恭王府的门上,一看吓一跳,虽然澄大爷在外荒唐胡搞,还没有谁敢来告状。这张禀启当然不敢贸然往里投递,间接送到载澄那里。 载澄很懊恼,但却不愿责备札哈什。想跟奎大*奶商量,却又因为替兆奎谋取副都统的缺,不曾成功,难以启齿,一时无计可施,便把这张禀启压了下来。 一压压了半个月。而兆润天天在家守着,以为恭王必会派人来跟他接头,或是抚慰,或是询问,谁知石沉大海,看来真的是护短而渺视,心里越觉愤恨。于是又去找玉广,另写了一张禀启,半夜里就等在东斜街惇亲王府,等到惇王在五更天坐轿上朝,拦在轿前跪下,将禀启递了上去。 奎大*奶的事,惇王早有所闻,只是抓不着证据,无法追问。这时看了兆润的禀启,勃然大怒,在朝中不便跟恭王谈,下了朝,间接来到大翔凤胡同鉴园坐等。 等恭王回府,一见惇王坐在那里生气,不免诧异,奕誴仍旧是兼着海军大臣和宗人府的差事,奕不以为他此来是为儿子,只当是皇上今天在朝会上所定下来的,明年过了八月十五,起驾东巡之事,所以也不先问,只是亲切地招待着。老弟兄窗前茗坐闲话,看上去倒是悠闲得很。 也不过随便闲谈了几句,惇王还未及道明来意,听差来报,总理衙门的章京来谒见,恭王又要问事,左右忙碌了一个多时辰的辰光,方始结束。 “我这儿有件要紧的东西。你看吧”惇王将兆润的禀帖交了出去。 恭王先不在意,看不到几行,勃然色变,及至看完,见他嘴唇发白,手在打颤。气成这个样子,惇王倒反觉不忍。“这些事,我都不知道。”恭王的声音嘶哑低沉,“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说着,便掉下泪来。 惇王不知道怎么说了?来时怀着一团盛怒,打算责备恭王教子不严,要逼着他有所处置。此时却不忍再说这话,然而不说又如何呢?难道仍旧让载澄这样荒唐?“老六,你想怎么办?” “五哥,”恭王很痛苦地,“虎毒不食子小澄又是无母之人。我只有请五哥替我管教,越严厉越好。” 这话听来高耸,细想一想也就容易明白。恭王福晋生前最宠长子,他念着伉俪之情,虽恨极了这个劣子,却下不了严责的手段,所以要假手于人。既然如此,自己倒要狠得下心肠才好。 “玉不琢,不成器,如今不好好管,将来害他一辈子。”惇王说道,“我看只有一个办法,把他关在书房里,拿他的心收一收。” “是请五哥就这么办。” 惇王点点头,又问:“兆奎的那个女人,当然把她送回去,不过……”他说不下去了,只是大摇其头。 实在是件尴尬的事,奎大*奶也是朝廷的命妇,就这样子纳诸外室,苟且多时而又送了回去,这话该怎么说?若是兆奎拒而不纳,又该怎么办? “唉”恭王长叹,“做的事太对不起人,太混帐看人家怎么说吧?” 意思是兆奎若有什么要求,只需办得到,一定接受。惇王心想,也只有托人去游说,善了此事,兆奎软弱无用,只需兆润不在从中鼓动,大概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好吧,我看看,如何替你料理一二。” “谢谢五哥”恭王起身请了个安。 “我先替你办这件事。”惇王也站起身来,“小澄一回来,你就别让他再出去了,送信给我,等我来问他。” 也就是惇王刚走,载澄回府来了。一到就听说其事,吓得赶紧要溜,但已不及,恭王早安下了人,将他截住,送入上房。 “阿玛”刚喊得一声,恭王抓起一只成化窑的青花花瓶,劈面砸了过来,载澄喜欢练武,身手矫捷,稍微一让,就躲了过去。 世家大族子弟受责,都谨守一条古训:‘大杖则走,小杖则受’。看阿玛盛怒之下,多半会用‘大杖’,但载澄不敢走,直挺挺地双膝跪下。 恭王却不看他,扭转脸去大声喊道:“来人哪” 窗外走廊上,院子里,掩掩闪闪地好些护卫听差,这时却只有极少数能到得了王爷面前的人应声,而进屋听命的,又只有一个人,管王府下人的参领善福,他是跟恭王一起长大,出入相随已四十年的心腹。 “把他捆起来”恭王喝道,“送宗人府。” 这就不是用家法来处置了,送宗人府是用国法治罪,即令有人从中转圜,但国法到底是国法,不能收发由心。善福看事情不但闹大,而且要闹僵,所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还不曾开口,恭王又是大吼:“怎么?你又要卫护他?” “奴才不是敢于卫护大爷。”善福答道,“福晋临终以前交代,说是大爷年轻不懂事,王爷怎么责罚他都能够,就别闹出去,教人看笑话。福晋的遗嘱,奴才不敢不禀告。” “哼”恭王重重地冷笑,“你还以为别人看不见咱们家的笑话?” 善福不作声,只是磕了个头。 “去啊”恭王跺脚,“都是你们护着他,纵容得他成了这个样子。” “王爷息怒。”善福劝道,“一送宗人府,就得出奏,惊动了皇上,怕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无非是说王爷不该惹皇上生气、添病。” 这是莫须有的揣测之词,但此时无法辩这个理,恭王只是指着载澄的鼻子,细数他的种种恶劣。越说越气,走上去就踹了一脚,气犹未息,又摔茶碗、摔果碟子,口口声声:“叫他去死早死早好” 于是善福一声招待,屋子外面的王府官属、下人,都走了进来,黑漆漆地跪了一地,替载澄求情。最后有人在窗外通报:“大*奶来了” 进来的是载澄的妻子,脸儿黄黄地,眼圈红红地,一进来便跪在载澄身旁,低着头说:“总是儿子媳妇不孝,惹阿玛生气,请阿玛责罚。” “起来,起来与你不相干。”恭王对儿媳是有歉意的,跺脚叹惜:“他一点儿不顾你,你还替他求情。不太傻了吗?” 载澄的妻子,擦一擦眼睛答道:“奶奶在日常叫我劝大爷收收心,儿子媳妇没有听奶奶的话,都是儿子媳妇不好,阿玛别罚他,只罚我好了。” “唉你这些话,说的全不通……” “回王爷的话,”善福趁势劝道:“以奴才的意思,把大爷交了给大*奶,大爷如果不听劝,那时再请王爷家法处置。” “那有什么用?”恭王向儿媳说道:“你先起来。” 一面说,一面管自己走了进去。旗人家的规矩大,老爷子没有话,载澄还是得跪着,澄大*奶虽可起身,但丈夫如此,便得陪着跪在那里,这时候就要仰仗善福了。 当然,这是用不着载澄开口的。善福很快地跟在恭王身后,到了那间庋藏端砚碑帖,题名石海的书斋,他用惴惴然带着谨慎试探的声音问道:“让大爷起来吧?” 恭王不作声,坐下来皱着眉只是眨眼。好久,用怨恨的声音说道:“你们当然早就知道了,怎么早不告诉我?” “怕惹王爷生气,谁也不敢多嘴。”善福又说,“奴才也苦苦劝过大爷,大爷说:人不能没有良心。” “这,”恭王诧异:“这叫什么话?” “那位奎公爷,窝囊得很,奎大*奶嫁了他也冤枉,自愿跟我们大爷。就为了这一点儿情分,大爷不忍心把她送回去。” 恭王有些啼笑皆非,“这叫什么有良心?”他忍不住申斥:“就因为你们附和他这些个歪理,才把他惯成这个样子。如今五爷都说了话了,这下好,看你们还能怎么回护他?” “回王爷的话,”善福踏上一步,低声说道:“与其让人家来管,不如咱们自己来处置。” “怎么个处置?” “不说让大爷收收心吗?奴才的意思,不如把槐荫书屋收拾出来,让大爷好好儿念一念书?” “哼,他还能念书?” 虽在冷笑,意思却是活动了,于是善福紧接着劝了一句:“就这么办吧?” 恭王想了一下,很快地说:“把槐荫书房安上铁门,锁上了拿钥匙给我。” “不必那么费事吧?”善福悄然陪笑着,“派人看守也就是了。” “不行”恭王断然拒绝,同时提出警告:“你们可别打什么歪主意以为过几天,就能够把他弄出来。最少得锁他个一年半载,让他好好儿想一想,他自己有多可恶?” 善福深知恭王的性情,到此地步,多说无用,便退了出来,扶起载澄,说了预备将他禁闭在书房里的话,又安慰他:“大爷,你可别心烦。等过了这一阵子,包在我身上,把大爷给弄了出来。” 载澄不答,掉头就走,回到自己书斋,闷头大睡。善福便找了府里的‘司匠‘来,在槐荫书屋的月洞门上,安上一道铁栅门,另开一道小门,供下人进出,然后由澄大*奶安排衾枕卧具,日用什物,又派定了四名小厮,带着载澄养的一只猴子两条狗,陪他一起‘闭门思过‘。一日三餐,另外两顿点心,亦都由澄大*奶亲身料理,派丫头送到书房。载澄一年到头无事忙,难得有此‘机会‘落个清闲,倒也能安之若素,唯一萦怀的,只是不放心奎大*奶。 “奎大*奶倒真有志气。”有人隔着铁栅门告诉他说,“她说什么也不肯回家,愿意守着大爷。” 这对载澄来说是安慰,却益添怅惘,同时也起了破壁飞去之想。但善福和他的亲信,却很冷静地看出来,奎大*奶的一片痴情,对载澄的处境,有害无益。 “大爷,”善福问他:“你想不想出去?” “废话” 第16节荒唐贝勒 虽是夫妇密语,总归隔墙有耳,兆奎家的‘奇闻’,很快地传播在亲友之间,有的骂,有的笑,有的觉得兆奎可怜,也有的认为奎大*奶嫁了兆奎是冤枉,难怪有这样的结果。见仁见智,议论纷纭,却无非背后论人是非,在兆奎面前都有忌讳。以前还有人向他表示关怀:“奎大*奶总有个下落啊”如今则连这句话都不提了。 唯一的例外是兆奎的胞弟兆润。弟兄俩一母所生,性情却有天渊之别,兆奎庸懦怕事,兆润却得着风,便是雨,最喜生事。他在宗室中一向被认为是没出息的无赖,却仗着是‘三等镇国将军’的‘黄带子’,设局诈骗,包庇**赌,无所不为,听说有此奇闻怪事,岂肯默然无语? 兆奎一见他这个弟弟,头就疼了。一来决无好事,有钱借钱,不借就自己动手,小件的摆饰,总要捞一两样走,所以兆奎家的听差老妈,听说‘二爷’来了,都是寸步不离地伺候着。 “今儿个你们不用掇着我,二爷我今儿富裕得很”兆润掏出一把票子,往桌上一摔,“你们把大爷给请出来,我们哥俩要讲几句你们不能听的正经话。” “是二爷。” 听差识相,进去通知了兆奎,然后都退了出去,却都躲在窗外墙角,倒要听听这位二爷说的什么正经话? “大哥,”兆润问道:“听说大嫂回来了?” “唉”兆奎乱摇着手,“别提了。你算是体恤我吧别问这档子事。” “我怎么能不问?咱们家能让人这么欺侮?你不在乎,我的脸往那儿搁?算辈份,载澄是侄子,霸占婶娘,出在大清律例那一条?你袭了爵,就得保家声。得有句话……,” “老2,老2”兆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别嚷嚷,行不行?” “你也太弱了,大哥连说都说不得一声?” “不是说不得。这件事,实在是……”兆奎压低了声音很费劲地说:“实在是叫没有辙君子不吃眼前亏,慢慢来想办法。” “何用慢慢儿想?办法多的是,文的,武的全有。走”兆润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往外拖。 “走?到那儿去?你别胡闹。” “上宗人府。” 一句话未说完,兆奎已挣脱了手臂,赶紧退后几步,与兆润隔着桌子,并且作了个防他来抓的戒备姿势。 “老2,没有用这是什么世界?势力敌不过人家,只有认了。再说,那么贱的女人,你也不用再叫她大嫂了。”说着,兆奎摇摇头,将脸转了过去,不胜痛心疾首地。 “大哥,”兆润脸色很难看了,“你是怎么回事?你到底为什么?总有个缘故吧你说说。不说清楚了,我可要照我的办法。” “这,”兆奎惊惶而茫然地问:“你是什么办法?” “喏这个。”兆润从靴页子里拔出一把亮堂堂七八寸长、系着红绸子的攘子,往桌上一抛。 兆奎大惊失色,“老2,”他吞吞吐吐地说,“你可千万动不得” “谁说动不得?看我唱一出你瞧瞧。” 兆奎又急又气,兆润自拟于武松,而拿他比做武大郎,真正不成话但平时就见了他兄弟怕,此时自觉理短情虚,更不知如何应付,急得只是搓手。 于是他家得力的管家老仆郝顺不能不露面了,“二爷”他躬身说道,“开饭了有话,喝着酒跟大爷慢慢聊吧” 这是缓兵之计。兆润也知道,每次需索不遂,连奎大*奶都驾驭不住,快要翻脸时,总是郝顺出面转圈,有了他,话就好说了。 “好吧”兆润将攮子插回靴中,一收剑拔弩张的神态,仿佛无可无不可地说,“先吃饭再说。” 这时未到开饭的时候,郝顺关照厨子,胡乱弄了几个冷碟,烫上一壶酒,却只设一副杯筷,兆润自然要发话了。 “大爷呢?” “大爷头疼,不能陪你。”郝顺陪笑说道:“二爷有话,吩咐我也是一样。” 兆润沉吟不答,尽自一大口一大口地喝酒,因为这天他的所欲不小,说话便须格外慎重。 “二爷,”郝顺劝道,“大爷遭了这挡子窝囊事,真正是叫‘哑巴梦见亲娘,说不出的苦。’二爷总是体谅他才好。” “哼,”兆润愤愤地摔着酒杯,“就为了大爷窝囊,才有这样窝囊的事。不用他出头,我替他去挺,该杀该剐都有我,他还怕什么?一个劲拦着,我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那也无非大爷胆怯。如果他能看着二爷闯出大祸来不管,那叫什么同胞手足?” “同胞手足?”兆润撇撇嘴,“他那里当我同胞手足?外面说的话,可难听了。” “外面怎么说?”郝顺很谨慎地问。 “怎么说,你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告诉你听吧”兆润眼望着郝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说他卖老婆” “啊”郝顺作出讶异万分的神色,“这是打那儿说起?” “你不信是不是?”兆润有意诈他一诈,“说的人有凭有据,大*奶带回来三千两一张银票,大栅栏恒泰钱庄的票子。” 兆润知道是一千两,故意加了两千,是指望着套出郝顺一句话来:“没有那么多。”这就好紧追着往下问了。谁知郝顺心机深厚,不上他的当,只摇着头说:“没影儿的事” “没影儿的事?照这么说,大*奶就白白让人霸占了?”兆润接着又问:“她忽然回家,可又为了什么?” “这,”郝顺陪笑道,“我们当下人的,就不知道了” “就是这话罗好些事你不知道,非得跟大爷自己谈不可。好了,反正我的主意拿定了,门风要紧,我不能看着不管。”说着,站起身来要走,郝顺自然不能放他走,好说歹说地将他留了下来,自己进上房去跟兆奎讨主意。 “我那有什么主意?”兆奎哭丧着脸说,“我一见他,脑袋就跟笆斗那么大。” 郝顺是他的心腹,无事不参与,也无话不可说,但不论如何,办事须奉主人之名以行,所以这时便先替兆奎拿宗旨。 “这件事,大爷得抱定宗旨,无论如何松不得口,一则名声不好听,再则,二爷的口气不小。不过也得给他一个指望,一等放了缺,上任的时节,给他撂下几百银子倒能够。大爷,你说是不?” “对你就想法子,跟他这么去说。” 这话实在也很难说。郝顺在想,二爷大概只知银票其一,还不知有放缺其二,一说反倒泄底。有这么大的好处,他更是不依不饶了。想了又想,只有这样措词:“二爷,你先请沉住气。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算完,不过做事总要稳得住,对头太不好惹,一步错不得。反正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工夫,一定能让二爷好好儿消气。” 照郝顺的想法,有澄贝勒那么硬的靠山,说放个副都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有十天半个月的工夫,见了上谕,一切便都好办。因而这样许下兆润。 兆润不知其中有此曲折,只是一向信任郝顺,既然他说能让自己‘好好儿消气’,顾念以后还少不得有托他的事,便卖个交情给他。 “好吧,冲你,我就等个十天半个月。” 半个月过去,音信毫无。奎大*奶倒是把话带到了,载澄却办不通。这件事他只有去求奕山,为了志在必成,他特地说是‘已经答应了人家了’ “我的大爷,你真是少不更事驻防的副都统,又是广州,能说换就换吗?”奕山大摇其头:“兆奎是出了名的无用。这话,我怎么跟王爷和皇上去说?” “我不管”载澄撒赖似地说:“你去想办法。” “办法倒有,我把你的事儿,和盘托出,你肯挨顿揍,兆奎的副都统就当上了。”奕山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说道。 这叫什么办法?载澄自然不肯,奕山被磨不过,答应试一试,但那一天能成功却不知道。 “只好等吧”奎大*奶听说了经过,也只好这样万般无奈地表示。 又等了半个月,这天奎大*奶正打算带着小云上前门外去听戏,只见院子里闪进来一个人,高声喊道:“大嫂”接着便请了个双安。 “啊”奎大*奶倒有些忸怩了,“二弟,是你” “是的。”兆润神色自若地说,“特地来给大嫂请安。” “不敢当,不敢当”奎大*奶不能不以礼相待,“请屋里坐。小云,拿茶,拿烟。” 于是兆润从从容容地进入堂屋,坐下来先打量四周,古董字画,窗帘椅披,色色精致,便赞一声:“真是好地方” 奎大*奶矜持地浅笑着,心里在打主意,如何早早将这位不速之客送走。 兆润的话却还未完,接着又说了:“怪不得大嫂不想回家了。” 这句话不中听,奎大*奶只能装作不听见,心里却更觉得他是早走早好,因而开门见山地问:“二弟,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只是老没有见大嫂,怪惦念的,特为来看看。” “多谢你惦着。”她又追一句:“二弟要是有事,请说吧自己人不用客气。” 最后这句话是假以词色的表示,兆润就不必惺惺作态了,苦着脸说:“还不就是那一个字吗?” “那个字?” “穷”兆润又说:“弟媳妇又病了,小三出疹子,小四掉在门前沟里,差点儿淹死。唉,倒霉事儿不打一处来。” “噢”奎大*奶慢吞吞地说,“我手里也不富裕。不过,二弟老远的来,我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说着,便将手里的手巾包解了开来,里面有两张银票,一张十两,一张五两,本想拿五两的给他,不道兆润先就说在前面。 “多谢大嫂,不用全给,只给我十两吧” 奎大*奶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在说:倒真以为自己挺不错的,全给然而那张五两头却拿不出手了。由此开端,隔不了三五天,兆润便得来一趟,他也真肯破工夫守伺,总是等载澄不在家的时候来。护卫因为未奉主人之命,也没有听奎大*奶说什么,不便拦他,所以他每次都能找着‘大嫂’,伸出手来,也总有着落,不过钱数越来越少,当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第18节荒唐贝勒 “我也知道大爷想出去。天天替大爷想办法,想来想去想不通,只为有个人挡着路。” “谁啊?”载澄疑惑,“怎么挡着我的路?” “奎大福答道,“她不肯回家,大爷就出不去。” 这道理是不难明白的。兆润那面,惇王已派了人跟他接头,许了他一些好处,能够无事,但奎大*奶不肯回家,事情就不能算了结。即令他家宁甘冤枉,忍气吞声,而恭王不愿载澄有这样一处外室,就只好仍旧把他关在书房里。注释完了,善福提出要求:“大爷,请你亲笔写几个字,我跟她去说。不用多话,只需她体谅就行了。” 载澄犹豫着,一方面觉得善福的话有理,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做会伤奎大*奶的心,内心彷徨,委决不下,只是大步蹀躞着。 “大爷,”善福低声说道,“眼前好歹先顾了自己再说。” 这一下提示了载澄,原是权宜之计,只需出了槐荫书屋,依旧能够秘营香巢,双宿一起飞。九城之大,何处不能够藏身?只需自己行纵检点,不愁败露。 于是,载澄欣然同意,亲笔写了一封信,大致是说,受严父督责,复以格于实情,奎大*奶如果不肯回家,事不得解。务必请她体谅,不要坚持己见,等他恢复了自由之身,自然能够再谋团聚。 信是写得很好,但善福另有打算,说‘眼前好歹先顾了自己’,是骗人的话。善福倒是耿耿忠心,不但要解他的近忧,而且也为他作了远虑,一了百了,不容他再跟奎大*奶藕断丝连。 “奎大*奶,你也得为我们大爷想一想。你害得他还不够吗?如果说,你真的能跟我们大爷过一辈子,倒还有可说,无奈那是办不到的事。你别只顾你自己痴心妄想了请回去吧这么赖着不走,害了大爷,也害了你自己,何苦?再跟你说句实话,咱们大爷是决不会再要你了,为你,惹了那么大一场祸,你想想他还敢招惹你吗?就敢,王爷不许,也是枉然。” 这番话说得太重了。善福只是要把她激走、气走,所以措词不留余地,他没有想到奎大*奶受得了、受不了?于是,等善福一走,奎大*奶流着眼泪,检点载澄送她的首饰玩物。小云见她神色有异,不免害怕,怯怯地来探问究竟。 “大*奶,”她问,“你这是干吗呀?是不是拾掇拾掇东西要回家了?” “那儿是我的家?我回到那儿去?”奎大*奶容颜惨淡地叹口气,“咳叫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这是说无颜见兆奎的家人。小云也知人事了,自然能了解奎大*奶的处境。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不明不白地离了夫家,如今又不明不白地投奔了去,即便全家上上下下都不说,自己走到人面前,总觉得欠下人家什么,抬不起头来。这当然不能回去。 但是,澄大爷家可不要她了,小云在想,何不回娘家呢?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就问了出来。 奎大*奶叹口气,欲言又止,因为这话跟小云更说不明白。娘家在四川,路远迢迢且不说,做下这种丢脸的事,父兄不谅,嫂子讥讪,唯一能谅解的亲娘,却早就故世了。回娘家的滋味,怕比回夫家更难消受。 “唉,你不懂。”她摇摇头,“你睡去吧,别来烦我。” 听这么说,小云不敢再打搅,管自己睡下。一觉醒来,已是五更,旗人家都起得早。怕自己失聪,耽搁了伺候大*奶起身,慌慌张张赶了去,推开门一看,吓得灵魂出窍,奎大*奶的身子悬在床栏杆上。 “不得了啦”厉声一喊,惊动了护卫仆妇,纷纷赶来,只见小云面无人色,然后放声大哭,一只手只朝里指。等把奎大*奶解了下来,身子已经既冷且僵了。 “出这么个纰漏”善福跌脚,“这下越发闹大了” 这件事还不敢告诉恭王。善福自知闯了祸,一急倒急出一个主意,到马号里去挑了一匹快马,骑上了直奔宗人府找左司理事官麟俊。 宗人府分左右二司,分掌左右翼宗室、觉罗的谱牒,登录子女嫡庶;生卒婚嫁;官谥名爵;审核承袭次序,权力甚大。兆奎属于正白旗,归左司该管,这就是善福要来找麟俊的缘故。 听罢究竟,麟俊口中‘啧、啧’出声,“我早就知道要出新闻。府里的事,我们不敢管,兆奎自己又不言语,我们更乐得不管。如今,”他摇摇头,“出了人命就麻烦了,只怕想管又管不了啦” “我也知道麻烦。”善福请个安:“四爷,全在你身上了。等办妥了,我再跟王爷去回。” 一听这话,麟俊精神一振,料理了这场麻烦,恭王一定见情。别人要想找这么个巴结的机会还找不到,自己为何反倒往外推?于是他拍着**说:“好吧,谁叫咱们交情够呢?都在我身上了。” 善福大喜,“四爷,”他问:“我这儿该怎么办呐?” “你那儿就不用管了。”麟俊又说:“只把那个小丫头带走,好好儿敷衍着,省得她多话。” 善福会意,这是装糊涂的办法,只把小云带走,一问三不知,麟俊就好从中要手腕了。 果然,麟俊另有一套手腕。首先拜访兆奎,第一句话就是:“听说奎大*奶回娘家去了。奎公爷,你怎么不派人来报一下儿啊?” 兆奎叹口气:“那里回娘家了?她娘家在四川。” “那么上那儿去了呢?” 大*奶的行迹,教做丈夫的,如何说得出口?兆奎人又老实,不善支吾,胀红了脸,好半天才答了句:“我们家的那一档子丑事,麟四哥,你还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麟俊装得极象,加重了语气说:“我真不知道。” “这么件事,你都不知道”兆奎迟疑了一会,唤来在廊上伺候的郝顺,“你把大*奶的事跟麟四爷说一说。” 来的郝顺不厌其详地细说,麟俊装模作样地细听。一面听,一面还有许多皱眉摇头的做作。“这事情可怪了”他向兆奎说,“按规矩不至于,听说六爷把澄贝勒关了在书房里。” “就是为这件事。” “噢这一说,六爷倒是挺明白的人。” “是啊,我也不怪六爷。” 兆奎有此表示,麟俊先放了一半心。定定神,又做出不胜迷惑的神气,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奎公爷,看起来倒有点象真的了。” “什么?” “有人来报,东城有人上了吊,说是府上的奎大*奶……” 一语未完,兆奎睁大了眼抢着问:“是她?” “我也不相信,特地来问一声。如今听管家一说,倒象是真的了。” 兆奎坐了下来,半晌不语,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又象伤心,又象开心,最后点点头说:“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是啊”麟俊紧接着说:“府上的名声要紧,象这样的事,千万不宜张扬。如今,咱们就商量替奎大*奶料理后事吧。” “这可得费你的心了,反正没有拿尸首往家里抬的再说,又是这么个人。” “是当然得我来料理,奎公爷怎么说怎么好,我一定遵办。不过——照例,得请奎公爷写张纸报一下儿。” “能够”兆奎便喊:“郝顺。” 将郝顺喊了进来,说知究竟。郝顺便有迟疑的样子,但很快地恢复了常态,向麟俊问道:“请四爷示下,该怎么报法?” “就说暴病而亡好了。” “是”郝顺答道:“四爷请先回。我们办好了公事,马上送到司里去。” 麟俊十分满意,也十分得意,想不到这么一件大事,如此轻易了结,急着要去表功,便不暇细想,慢慢告辞而去。 “大爷这怎么能报?”郝顺是大不以为然的神情。 “怎么不能报?” “一报不太便宜了他们了吗?” 兆奎恍然大悟。“啊,我倒没有想到。”他问:“那么,刚才你怎么答应他了呢?” 郝顺觉得这位大爷老实无用得可怜了,连这么一条缓兵之计都不懂。当时如果词色稍显不驯,麟俊一定会逼着写那张报丧条,寻常州县衙门,尚且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转,何况麟俊的来意就是为了想替澄贝勒卸责。拿到那张报丧条,便是替澄贝勒开脱了罪过,只怕言语马上就不同了。 经过他这番注释,兆奎才完全醒悟。但是,自己这方面虽是理由十足,而对方却实在碰不起,想想还是真不知道如何应付? “大爷”郝顺忍不住要说:“这件事还非请二爷来出头不可。我看,把二爷请了来再说吧” 用不着派人去请,兆润已经得到消息赶了来了。一到先听郝顺讲了麟俊来访的经过,然后兄弟俩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要谈。 “大哥,”兆润倒还冷静,“这件事可大可小,先得看你的意思。” 兆奎怎么拿得出主意同时他也不知道事情闹大了是怎么个样子?所以只是吸着气,无从回答。 “本旗很有些人不平。大哥若是没有句话,没有一番举动,以后咱们一家人都会抬不起头。” “原是丢人丢到家了。”兆奎哭丧着脸说,“本来答应我放个副都统,我说要到广州,也答应了。谁知道不断没有消息。如今,当然也不用再谈了。” 兆润深为讶异,同时也深为不满,原来当初还有这样一番折冲“怪不得,”他用埋怨兼讥讪的语气说:“大哥肯那样子冤枉,敢情还有这么大的好处可又怎么点水不漏,连我都瞒着呢?虽说我不成材,到底也还认识几个人,帮大哥打听打听消息也是好的。现在,竹篮子捞水一场空” 最后一句话,将兆奎挑拨得有了气性,“不能算完”他提高了声音说:“咱们得算这笔帐。” “大哥肯出头就好办了。眼前就有个人,肯替咱们打抱不平。” “谁啊?” “德三哥。” 兆润口中的德三哥,名叫德纪,跟他们同属正白旗,荫生出身,由部员改授御史。为人任侠负气,早对载澄不满,想动本参劾,就有人劝他,说帷薄丑事,外人难以究诘,兆奎自己都不讲话,何用旁人出头?律例并无‘指jian‘的明文,所以不能以为风闻言事,就能够毫无顾忌。此折一上,必是降旨着载澄跟兆奎’明白回奏‘。如果兆奎窝囊,跟载澄取得妥协,或是家丑不愿外扬,复奏并无其事,则参劾的结果,反落个处分,何苦来哉? 德纪经过冷静考虑,认为这话极有道理,听从了忠告。但如今情势不同了,奎大*奶上吊自尽是现实,不是死在她自己家,也是现实。然则何以致此?其中有何冤屈?当御史的自然应该奏请追究。 谈到这里,在一旁侍立静听的郝顺却忍不住了,走上前来,插嘴说道:“二爷,那些都老爷可惹不得。一上了折子,对咱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大爷,二爷请想,第一,奉旨查办,说起来,咱们家少了那么一位正主儿,不言不语,也有错处;第二,一等奉了旨,凡事听朝廷的意思,没有咱们的主意;第三,虽说都老爷动本,与咱们无干,到底是结了怨。六爷为这件事,也挺生气的,不能怪六爷,咱们跟他结怨犯不上。再说……”说到这里,郝顺停了下来。 不断从容陈词,忽然住口不语,自是有碍口的话。兆奎不想追问,兆润却不肯放过,“怎么不往下说?”他敦促着,“你的见识挺不错,讲吧” 郝顺受了鼓励,越觉如骨鲠在喉,踏上两步,放低声音说:“论起来,前半截儿是人家错,后半截儿是大*奶的错,人家已经肯放人了,大*奶不肯回家。如今出了这件事,外头人的批评,一定很难听。” “怎么难听呢?” “我不敢说。” “嗐”兆润有些不耐烦,“事情挤到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那,那我就说。”郝顺咽了口唾沫,“外头人一定这么说,不能怪人家,是奎大*奶自愿的。你只看,她宁死不肯回家,平常日子缠住澄贝勒的那一份劲头儿,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番话说得兆奎抬不起头,兆润却是连连点头,并且虚心求教:“那么,你来出个主意,该怎么办?” “不还就请五爷作主吗?” 惇王派人跟兆润谈判,愿意给他好处,这件事是瞒着兆奎主仆的,郝顺只知道二爷到惇王那里告过状,且有效验,所以作此建议。兆润心想,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有了好处,便得先给兆奎,似乎又不大愿意。 “大爷,”郝顺又向主人劝告,“这档子事,只有请二爷出头才合适。大爷上那儿躲一躲吧?” 最后那句话,在兆奎觉得很动听,同时也被提示了,如今奎大*奶自尽的消息,知道的人还少,等一传开来,少不得有至亲好友,登门慰问,而问既不可,慰亦难言,主客都会觉得尴尬万分,不如趁早躲开的好。 “对了,我可真有点儿受不了啦我得找地方养病。”兆奎家的墓园在香山:“我上香山去住一阵子。这儿,你跟二爷商量着办吧” 于是郝顺跟兆润密议,第一件事,得把奎大*奶留下的东西,接收过来,因为这是可想而知的,载澄挥金如土,而奎大*奶又得宠,自然替她置办了不少首饰。有了这个打算,事情就一定得和平了结,否则不能接收遗物。因而,决定分头办事,郝顺跟麟俊去接头,预备办丧事,兆润去告状,写了禀帖,第二天一早在惇王府前,拦着轿子递了上去。 轿中昏暗,无法看清字迹,所以兆润的禀帖,到了朝房才看。惇王深为诧异,他竟还不知有奎大*奶自尽这么回事。身为宗令,论公事亦不容他袖手,当时便找了左司理事官麟俊来问话。 “这件事闹出来不好看,我已经安排好了。”麟俊很轻松地回答。 “我没有问你怎么安排。”惇王问道,“兆奎的女人,到底为什么上吊?” “为了舍不得澄贝勒,六王爷又非让她回家不可,她不肯,只好一索子走了绝路。” “照你这么说,治家太严倒不好” 一看惇王沉着脸,麟俊才发觉自己说话,欠于检点,无形中仿佛在说恭王逼死了奎大*奶,同时也是做父亲的惇王,自然会不高兴。 于是他很机警地说:“六王爷跟王爷不同,王爷治家一向有法度,就是严一点儿,大家知道王爷的脾气,都是格外小心,背后不会有怨言。六王爷平时不大管,忽然一下子雷厉风行,奎大*奶必以为存心跟她过不去,一个想不开,上了吊了。这也是有的。” 这番注释,言之成理,而且无形中为惇王戴上一顶高帽子。所以他点点头表示满意,接着又问:“你是怎么安排的呢?” “由奎公家报个丧,他家自己找地方办丧事,澄贝勒送了一万银子的奠仪。” “哼”惇王颇为鄙薄,心直口快,便说了出来:“兆奎算是卖老婆卖了一万银子。” ‘卖老婆‘是实,却不止一万银子。由麟俊居间,善福跟郝顺谈判了一夜,到黎明时分,兆润去递禀帖那时,才达成和解的协议:奎大*奶的首饰衣物都归兆奎家,另外送一万银子。而实际上只得一半,另外一半归麟俊和善福分。奎大*奶的遗物值两三万两银子,所以兆奎也算发了一笔财。 这件事当初闹得非常大,连皇帝也听说了,本想重责载澄,但事关天家仪体,而且奎大*奶又是自缢而死,很难追究到他的责任,最多只可说不修帏德,也就由他去了。 今天听皇帝语带促狭的提及旧事,奕脸一红,“臣弟教子无方,为人耻笑之外,又上贻君忧,臣弟有罪。” “这也算是澄儿少年罪孽,不必提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