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试探
司马昭入狱之后,整个魏国朝野上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讨论该追究谁的战败责任了,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司马师会将战败的惩罚独独降临在自己亲弟弟的头上... 这些未受牵连的人当中也包括了诸葛诞等人。 进入洛阳城后,司马师便将诸葛诞、毌丘俭和胡遵三人传唤至了自己的家中。 在钟毓的陪同之下,三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长平候府,并且被一路引至司马师的书房之中,他们很清楚,虽然司马师暂时没有降罪于他们的举动,但战败导致的责备恐怕是少不了的,所以他们也做好了被司马师斥责的思想准备。 进入书房之后,他们便看到了端坐于塌上的司马师,正在低头握笔批阅着公文,三人面面相觑之后便站成一列,恭恭敬敬的对司马师行礼: “末将拜见大将军...” 微微抬眼看了诸葛诞等人之后,司马师轻轻搁下了手中的笔,然后站起身走到了诸葛诞等人的面前,和颜悦色的对他们说: “诸位将军此战辛苦了。” 说着司马师又将目光移到了灰头土脸的诸葛诞身上,他伸手表示亲昵的拍了拍诸葛诞的手臂,安慰他说: “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公休你不要再如此垂头丧气了,今日我们是输给了吴国,输给了诸葛恪和丁奉,明日我们还可以再打回去嘛,我对你有信心。” 司马师的这番话让诸葛诞既感动又羞愧,本来他因司马昭的错误指挥而迁怒于司马师,认为司马师不应该让司马昭来担任此次伐吴的统帅,但是今天听到司马师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司马师的心胸是多么的宽阔,他当即跪在地上拱手向司马师请罪: “大将军,末将向您请罪!” “我不是在文诰之中说的很清楚了么?” 看到诸葛诞这幅姿态,司马师伸出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此次战败的责任全部在司马昭的身上,虽然他是我的亲弟弟,然而国事面前无亲情,他既然犯了错,就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悔不该当初没有听你的话,由你挂帅统兵征吴,致使我魏国损失惨重,士气大损,一切都是我用人不当、识人不明,将军何罪之有?” 原本张缉想要借这件事大做文章,趁机分裂司马师和诸葛诞等将领的关系,然而结果却适得其反,诸葛诞和胡遵反而对司马师更加忠心和拜服。 等诸葛诞和毌丘俭等人走了之后,司马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他转而问站在一旁的钟毓:“稚叔先生,你怎么看?” 须发皆白的钟毓淡然笑道: “应该差不多了,不过我想毌丘俭得暂时排除在外...” 一提到钟毓口中提到毌丘俭,司马师表情瞬间冷却了下来: “我只想知道最近他有没有去见不该见的人。” 钟毓明白司马师指的是什么意思,便答道: “根据我们暗中观察他的人所汇报的内容来看,毌丘俭最近并没有什么太过可疑的举动,不过目前羊祜还没有消息传来,所以还是应该对他保持警惕才是...” 司马师将手背在身后,右手的大拇指挨个将其余右手四根指头的关节压得“咯咯”作响: “对了,张缉的党羽基本确定了吗?” 随即钟毓将一份名单交给了司马师: “在东兴战败之后,与张缉秘密接触的人都在这份名单之内了,你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展开写有名单的布帛之后,司马师详细记下来上面所有人的名字,然后又将布帛轻轻丢到了一旁的炭盆之中,看着他被烧成灰烬: “的确,不过时机尚不成熟,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司马昭下狱后的第二天,司马师便在朝堂之上公然向曹芳请奏,追究司马昭指挥不利导致的战败责任,请求罢龊司马昭所有的爵位和官职,同时对诸葛诞和毌丘俭做出了象征性的惩罚,但实际上不过是防区对调罢了: 诸葛诞转任镇南将军,都督豫州;毌丘俭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 这下子张缉辛苦筹谋的一切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他脸色铁青的回到了自己的府上,一气之下将桌案上堆积着的书简一把推翻。 “看样子这次事败让你很恼怒,竟会失态如此...” 就在张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大怒之时,原本应当只有他一人的书房,却突然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正是因为这个声音的突然出现,令原本怒不可遏、几乎疯狂的张缉瞬间恢复了冷静,紧接着而来的便是错愕与震惊,他下意识的冲到了门口,一双充满警惕与惊恐的眼神在门外来回观望,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后,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将们迅速关上,回过头便对屋内的男子小声发泄着不满: “你怎么如此大胆?居然敢来到我的府中...” 帐幔遮挡住了男子腹部以上的部分,他倒并不像张缉那般的紧张,反而神情轻松地说道: “现在的我对于司马师来说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再说了我身着的是你府上家丁服侍,不会引起旁人的猜疑,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 神秘人的话引起了张缉的注意,他满脸狐疑的凝视着神秘人的方向: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果真认为司马师在事前对这场战事的失败毫无预料吗?恐怕事实绝非如此,以他那样睿智的人应当说想要察觉不到都难,而他却宁愿不可为而为之,必然有他的一番盘算...” 听完了神秘人的话后,张缉不禁开始在内心琢磨起来,可他却怎么也想不透,司马师不惜以一张惨败为代价,到底想要换取什么样的东西呢? 见张缉还没有猜透自己的话中深意,神秘人也不打算继续提示他了: “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我想不久司马师就会来找你了...” 还未等张缉有所反应,门外便传来了家老的禀报声: “启禀老爷,大将军派人来请您到他的府上一叙...” 张缉这下慌了神,可当他想向书房内的神秘人求教时,却发现神秘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面对司马师的亲自邀请,张缉自知自己就算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是根本逃不过去的,除了硬着头皮去之外别无他法。 等张缉走出府门口时,惊讶的发现司马师不仅是亲自派人来邀请自己这个国丈,而且还派出了自己马车来迎接,这种待遇放眼整个朝内上下,除了年过七旬的司马家老家臣钟毓和牛金之外,还没有任何一人能够享受过,这更让张缉的内心惴惴不安... 马车行至长平候府正门口后,张缉在随从的搀扶之下走下了马车,可当他走下马车看向长平候府正门口方向的同时,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性他向后退却了两步。 让他做出这种生理反应的理由,是因为司马师本人正站在侯府的正门口等候着自己...
“张大人...” 司马师像往常一样,大老远便拱手走到了张缉的面前: “我冒昧邀请您来,若是让您不便的话还请不要见怪...” 神情高度紧张的张缉并没有忘却该有的礼仪,他也拱手予以回礼: “哪里哪里,大将军对下官如此抬爱,足以令下官受宠若惊了...” 见张缉的表情已经僵硬到连伪装的笑容都显得那么难看,司马师便挽着张缉的手引他走进了正厅之内,全程对待张缉的态度都十分友善,甚至是尊敬。 但这些看似正常的举动却令张缉感到无所适从。 简单的寒暄和客套之后,张缉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主动问司马师说: “不知大将军今日盛情相邀,到底有何要事呢?” 司马师笑了笑说: “张大人贵为陛下之国丈,且才学声名俱远播朝内外,如今伐吴失利导致朝局动荡,我感觉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了,所以特地请张大人您前来赐教一二。” 这一番客套说得张缉的后背一阵发凉,他连忙拱手推辞道: “大将军谬赞了,世人皆知大将军的才学胜下官数十倍,下官又怎么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呢?” “诶...张大人过谦了...” 可司马师却根本不给张缉拒绝和逃避的余地命,他连连摆手道: “是不是班门弄斧要说了之后才知道,请张大人无需多虑,尽可畅所欲言...” 见自己横竖是躲不过去了,张缉只好硬着头皮对司马师说: “依下官之见,此次我大魏虽然略有小挫,但并没有伤及根本元气,更加不会动摇国本,引发朝局动乱,还请大将军放宽心。” 一直在观察张缉神情举止的司马师随即又问道: “此次东吴大获全胜、士气高涨,恐怕诸葛恪定然会趁胜追击,我淮南防线恐怕会面临空前的压力,到时候我又该如此应对呢?” 张缉答道: “诸葛恪虽然此战侥幸获胜,也因此在吴国声名鹊起,但离他被诛杀的日子也不远了,因为他的声威高过了他的主君,功劳更是无能可与之匹敌,必然会引发吴主孙亮及朝中权贵的猜忌和敌意,用不了多久必然会传来他被诛杀的消息。” 对于张缉能够对诸葛恪做出这番评判,司马师还是感到颇为惊讶的: “张大人虽然没有身处吴国庙堂,但却把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看得很透彻啊...” 突然间司马师话锋一转,以极其锐利的目光凝视着张缉的双眼问道: “那在张大人眼中看来,我是不是早晚也会像诸葛恪一样,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呢?” 一听这话,张缉当即惊吓到跪于地面匍匐不起: “下官绝无此意,诸葛恪乃好大喜功、志大才疏之人,又怎能够和您相比较?还请大将军明鉴!” 俯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缉,司马师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张大人何必如此惊慌?我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来来来快快请起。” 出于实在是无法承受和司马师单独相处的心理压力,张缉在被司马师扶起之后拱手对他说:。 “大将军,在下忽然身感不适,就不叨扰大将军了,就此告辞...” 说罢张缉便转身快步离开了长平候府,一路疾步的他心跳久久未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