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棋至中盘(八)
司徒楼话里挟有一丝冷笑,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在火光下也变得锐利起来。 “小侄也不愿与世伯再卖关子,如今人赃俱获,这些黄金明明白白刻有我司空家铭文,所藏匿地点又在世伯名下一间客战之中,好巧不巧,贵公子也在那里。世伯呐,真相究竟如何,除去‘外来客’之外,世伯觉得还能是谁呢?” “倘若果真如此,世侄可否让犬子与我一见?否则单凭唇舌为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服众不是?” 司徒楼大步踏前,与司空孤只有一尺距离,二人身高相仿,一个年纪轻轻,另一个正值壮年,一个没落世家,一个武林豪贵,却不料在此刻以唇枪舌剑为序,正式拉开江宁城中这一场血雨腥风的大幕。 “司徒家主到了这般境地,却依旧不肯认下么?江宁司徒家,怎会没有这种敢作敢当的魄力呢?”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众人连同司空孤心中都是一惊,众人之惊在于这大战一触即发之时,居然有人会摆明了为这锅热油添上一把柴火。司空孤之惊却在于全然没有料到这个人会在此时声援自己,这也怨不得司空孤并未预料得中,便这人身边的淳智和尚,此时可真想摸摸自己光洁得额头,确认一下自己是否不在梦境之中。 “冀大侠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楼倒抽一口凉气,他此时才注意到人群中又一个和尚与一个衣着雍华的年轻侠客,方才那使得众人俱是一惊之言,正是这位年轻侠客所发。 冀华廉在司徒楼所拥有的一切情报之中,只能称得上昆仑派一个实力出众的新秀而已,什么“一剑平白寨”这等浑话在司徒楼听来,只不过是昆仑在自己地盘上自吹自擂之言而已。毕竟江湖名门之中要推出一位新秀行走江湖,都必须为其资历添上浓墨重彩一笔,若是这位汇聚名门期望的新秀在江湖之中首次出手只是杀个毛毛虫或臭老鼠,这传言除去也极不光彩。即便果真是只杀了个毛毛虫或臭老鼠,那么在江湖之中传言也必须是这位名门新秀杀了“九头翠玉虫”或“五花锦毛鼠”才行。若没有一个响亮名号,在江湖之中那些普普通通的江湖人又怎会高看这些名门新秀一眼? 冀华廉实力究竟如何,这对于司徒楼而言并不重要,对于江湖而言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少林与昆仑作为江湖之中唯二两个门徒遍布天下的庞然大物,其在江湖之中行走的发言人对于江湖而言足以称得上举足轻重。少林与昆仑的发言人通常很难避开江湖纷争,或者说有一些影响重大的江湖纷争背后,根本脱不离少林与昆仑的影子。 少林昆仑也几乎从不表态,正因为其举足轻重,因此像冀华廉这般的发言人,当着众人的面应当秉持公正,化解争端。再加上少林制霸中原,昆仑掌控巴蜀,在江南之中只有一些影响力,却无半点根基。在江南地界,少林与昆仑向来不轻易表态——简单来说,便是胜负未分之前,少林与昆仑绝对不会倾向于纷争中任何一方,虽说暗中未必如此,但明面上至少也要和和气气才行。 像冀华廉这般当众站在司空孤这边说话,听在众人耳中,当真使得众人一惊,根本没有料到少林与昆仑中人会在此处的司徒楼,当下这口凉气吸起来甚至都有几分塞牙之感。 在冷冷抛出一问之后,司徒楼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产生了一丝慌乱,这么多年来执舵司徒家,司徒楼还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 “司徒家主,贵公子所为家主未必知晓,可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命人追杀的许家公子也已经将你们所有计划说了出来,虽说许家公子已被你们灭口,但是依其所言,孟元已经在亨运客栈后院挖掘出被盗走的黄金,不得不说你们埋得挺深,手法也很精妙,只可惜棋差一招,没有料到人心失和,有人会背叛你们吧?” 冀华廉此时已站到众人之前,与司空孤并排而立,冀华廉比司空孤高出半个头,其身材修长,模样有几分贵公子独有的俊俏。若不是那明晃晃的宝剑被双手抱在胸前,于火光之下剑鞘上那些华贵珠宝也闪着一点冷光,在场几乎没有人会将其视为一位江湖侠客,大抵只会将其视为不知哪位公侯家的二世祖而已。 司徒楼虽说在昨日与冀华廉有过一面之缘,但如此近距离观察这位昆仑新秀这还是头一遭。且不谈其言辞吐字,单凭其说话时那种气度,以及敢于直视司徒楼双眼的胆魄,便让司徒楼深感此人难以对付。
在司徒楼思考着已与自己预测出现极大偏差的局势时,街道另一头的司徒雷却是大喝一声,纵身一跃,一脚踏在街道两侧民居房檐处,接着又“登登”几步,那魁梧身子便已落在司徒楼身后,一双虎目圆睁,正撞上冀华廉目光。 “冀大侠,昆仑派向来都是这般满口胡言么?莫不是这位司空少侠许下了什么承诺给昆仑派?若是如此,昆仑何不寻上我司徒家呢?” 司徒雷扫视司空孤与冀华廉身后众人,便是江湖经验老道的詹云秦,也感受到了这目光之下的威逼之势。 “司徒雷武功又精进了。” 詹云秦心中暗暗叫道,詹云秦身为江宁捕头,自然与两大世家交游甚密,对于司徒家与楚家两家的高手,心底自然有着一番算计。虽说百晓生“名人录”是一个不错的参考,但詹云秦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双眼,在詹云秦看来,排在名人录第十九位的司徒雷武功应该比身为楚家傲天神剑第十代传人的楚粲要强上一些,而楚粲却能够排在名人录第十七位,这倒是让詹云秦百思不得其解,见识过天下几乎所有卓绝武功的百晓生,目光应该不必他这个一心盯着官帽的捕快要差才是。 “不过这些大概也不重要了,他既然将这层窗户纸捅破,那么司徒家自然不可能不反击,局势果真能够如司空孤预料的那样发展么?” 一声清脆的声响从身侧传来,那是瓦片砸落在地的声响,被司徒雷借力的屋檐,此刻都已经变得粉碎,就如同在场两方势力的关系一般,若说司空孤与司徒楼方才那几句对话还有挽回余地,那么冀华廉如今这一站出来,便让司空孤与司徒家之间再无任何重修于好的可能了。 “只是……有他在,不管这场争斗再怎么斗,司徒家也不可能有半分胜机啊。” 想到这一点,詹云秦心下登时放宽,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