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潜伏

    1998年，育英路还是荒芜一片，零零散散几间小商铺几乎就是路上的全景，道路中段唯一的不同景色叫作育英那时候育英中学还是一间不错的中学，市内不少家长都挤破头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入这间学校。谁都没有想过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名气会在一夜之间消耗殆尽。

    自然，作为育英中学的教师，李华胜也没想过几天后他会丢掉工作。今日，育英中学还是那间毫无缺点的初中，而他依旧是这间中学里面的物理老师。

    正值深冬，窗外寒风凛冽，密闭的教室成了避风港，数十名学生积聚起来的热量让教室足足比外面高上几度。李华胜正站于讲台上，为他的学生教授课程。教室内一如既往地安静，学生们奋笔直书记下他说的要点，他们从不会像其他学校学生那样在上课期间捣乱，李华胜得以像机器人一般诵读着早已备好的教案：“我们生活中所有物体都会变形，在物理学上我们称之为‘形变’。假若是我们的身体触碰到其他物体，特别是女生身体的某部分，受到压力会凹陷下去，压力消退后又会复原，看起来十分有弹性。例如这样...”

    李华胜用右手捏了捏左手手掌，台下学生静静看着他自顾自地笑着，仿佛说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幸好他们不懂。见台下依旧安静，李华胜突然感到一阵后怕，收敛起笑容便继续说道：“在物理学上，我们将他定义为：物体生的伸长、缩短、弯曲等变化。它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过程。形变分为两种，来，新海你来跟我们讲一下。”

    李华胜直指台下一名男学生，男学生名叫魏新海。作为自己的得意弟子，已在市内各种大赛上拿过不少奖项，就算魏新海上课罕有地分神，李华胜就算看在眼里也不会惩罚他。喊他回答问题只是稍稍提醒而已，他深知，这种问题，魏新海必定能回答出来。

    果不其然，魏新海脸上只有瞬间茫然，转眼间他已站起身来回答道：“形变分为弹性形变和塑形形变两种。弹性形变是可恢复的形变，塑形形变就不能。”

    “来，给大家举个例子。”

    “弹性形变像足球，压扁了能恢复。塑性形变像面粉，揉成型之后它不会自动变回原来的模样。”

    “很好，回答得非常好。我们生活中到处都在生着形变。”李华胜紧接在魏新海话后说道，“像我的手指压在桌面上，也会让它产生形变，要是我力再大一点，指纹也会印在上面。”

    “不对，老师。指纹不是这样创造出来的。指纹一般都是油脂汗液之类的黏在物体表面...”

    “我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嗯？！”李华胜明知自己是随口说说，说的并不准确，可为了保住面子还是狠狠训斥魏新海一顿，“别以为答对问题就好，上课要认真听讲，坐下！”

    “恩，好的。”魏新海乖乖地坐下，脸上甚至不带一丝愠色。

    “诶，新海。”同桌李伟偷偷问道。“你说的其实都是对的吧？”

    “嗯嗯。”

    “哎哟，李老师这人实在是...错了还不承认，新海你真是惨。”

    “没事，好好上课吧。”

    魏新海笑了，尽管笑得很牵强。李伟也知道他的同桌不想自己再说下去。假笑，已是魏新海对他最友好的表现。与魏新海同桌半年，就像坐在一堵冰墙隔壁，魏新海从不轻易透露自己的心声。

    “我只是觉得李老师人不怎么样，提醒你一下你少些和他来往吧。”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清楚得很。”

    “但你或许不知道吧，他简直就是个人渣啊。他和...”

    “知道，我当然知道。像这样的人留在世界上一点用处也没有。”

    “哇，星海，很少见你有这么凶的表情啊。你该不会想要做些什么惩罚他吧？”李伟丝被魏新海凶狠的眼神吓得不轻，他毫不觉得这是个笑话，也知道魏新海不是个会讲笑话的人。

    “说什么呢！李伟！上课在那唧唧歪歪什么！”李华胜怒斥道，他没听清楚李伟的话，李伟的声音只是像蜜蜂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响。李伟此刻哪里还敢说下去，马上闭上了嘴巴，假装看回自己的课本，教室内又恢复寂静。

    一时间，坐在李伟旁边的魏新海脸上满是害怕，转而变成愧疚。李华胜站在讲台一目了然，不由得暗自叹口气，这魏新海什么都好，读书好、人长得端正、性格也温顺，唯独就是有些呆呆的，完全不会看气氛。明知道刚被点名，居然还敢说悄悄话。

    “哎，算了，不管他。怎么说他也只是个拿来冲教学成绩的棋子。”

    李华胜将目光转向教室内另一位学生——司灵，这才是他上这个班课的最大兴趣。司灵称得上秀雅，刚满十四岁的她肌肤水灵，年龄的优势尽显无疑。但她丰满的身材却不符合她的年龄，隔着单薄的校服已呼之欲出。

    李华胜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他嘴上机械式地重复着早已讲过数十遍的教案，心中思绪早已飞向无比远方。只要熬过这堂课...只要熬过这堂课！那副诱惑的身体便属于自己的。这种煎熬似是痛苦，对于李华胜来说又是另类的快乐。终于，四十分钟的漫长旅程到达了终点，下课铃一响，便到达了放学时刻。

    “咳咳。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今天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并不多啊，晚上好好做，我们明天课堂上再对一下答案。那个司灵同学，收拾好书包来我办公室一趟。”

    司灵浑身一震，也没说什么，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书本。课室内无比压抑，数十名学生各自收拾起自己的物品，偶尔用眼角看看司灵和他们的物理老师，在司灵乖乖跟着李华胜走出课室前，所有人都不敢多说些什么。

    李华胜领着司灵，一步步走向他的办公室，他心情很好，思绪早已穿越到一小时后的酒池rou林，目前唯一剩下的步骤就只有让这具**走出校园。

    “老师，李老师？李老师先等一下！”

    “恩？到底哪个混小子...”李华胜不耐烦地回头，现司灵身后还多了一个人，正是自己得意门生魏新海。魏新海脸上可以看出有些不悦，死死盯着自己脚边。李华胜看着，语气不得不缓和了些：“新海？还有什么事？不是怪老师我刚刚骂你吧？上课时老师的语气可能真的重了一些，你不要怪我。毕竟，上课开小差是不对的，关于指纹的知识，老师可能说得有些偏差，我会再去查些资料，明天告诉你。好么？”

    “哈哈，没事，老师也是担心我学习而已。我是看见老师脚边有本书，不知道是不是你掉的？”魏新海忽然憨厚地笑着，指向李华胜脚边一本绿色封面的教材，教材表面有些残旧黄，写着大大的“物理”二字。

    “哦哦，新海谢谢啦。没事你也早点回家吧。”此刻李华胜心急如焚，哪管得了这么多，急忙俯身将地上的课本捡起，碰到那一刻才觉不对劲，书的表面竟然黏糊糊的，十分恶心。“这什么东西？！”

    那本物理书瞬间被李华胜甩到墙角边，他仔细一看，这哪里是自己的课本，他的课本还好好地夹在臂弯内。“你...”尽管他满脸狐疑，魏新海人畜无害的笑容放在眼前，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早点回家吧，新海。这本课本你拿去校园电台那边报失吧，老师有急事先走了。”

    “嗯嗯，我见在老师脚边还以为是老师您的呢。李老师你忙去吧，书我自己会送到电台那边。老师再见！慢走！”魏新海依旧笑着，举起手挥舞起来，十足电视剧里道别情景那般滑稽。

    “真是个傻小子，真不懂为何这样的脑袋挂在他头上，学习成绩也能名列全级前茅。”李华胜暗自嘲讽道，脸上还是挂满身为人师善良的微笑，对着魏新海点点头，转身便离去。

    魏新海收起笑容，走到墙角边，轻轻用两只手指夹起那本物理课本，尽可能不碰到李华胜碰过的地方。

    “喂，需要我帮你么？”他忽然冷冷地说道。

    “恩？”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屈服在他身下，永远不反抗？”

    “我...”

    “女人...真是懦弱。”

    李华胜已走远，司灵明白魏新海这话只会对自己说。此刻魏新海正看着司灵，眼中的憨厚早已退去，如同黑夜般漆黑，几分刺骨寒冷将司灵看得通透。

    司灵做梦也想逃离李华胜的魔掌，但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已告诉她，眼前这个人甚至比李华胜还要危险，答应他或许只是从一个魔鬼的手挣扎，掉落到更深的深渊。正当她进退两难，李华胜远远地呵斥她道：“司灵，在干什么呢！快走！”

    “恩。”司灵不太愿意转过身，挪动起脚步。

    “真的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么，黑暗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恐怖。”

    “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魏新海没再理会司灵，带着那本物理课本走回课室。

    学生源源不断地从课室内走出，看见魏新海回来都会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沿途没有谁要对这个孤寂的男生谈上几句，魏新海早已习惯这般孤独，他径直回到自己座位，从书包内抽出一个小鞋盒，小心翼翼将物理课本装入盒子里。确认好鞋盒内依旧有他所需的东西后，魏新海长舒一口气，将最后留在桌面上那本写满笔记的物理课本收入背包中。

    “星海？我还以为你急急忙忙要跑到哪里去了呢。我们一起走吧！”

    李伟从数名男生中走回魏新海身边，轻松愉悦的神态与刚下课时大相径庭，必定是一帮男生在讲一些他们觉得可笑的事物。魏新海对此完全不敢兴趣，面对可能是唯一的“朋友”，他冷冷地回答道。

    “一起走去哪...”

    “诶，你这家伙。上午不是说好了么？你拜托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啊，就在我家附近，放学后我带你过去看啊。”

    “噢噢，对，我忘了。抱歉啊。”听到这，魏新海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上终于有些表情。

    “哎，你这个人真是难懂。跑这么远去买个锤子，我觉得你家附近绝对会有。”

    “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家附近那五金店店主就住我楼上，平常和他关系就不太好。怎么会去他店里买呢？走吧，我请你吃东西。”

    “哈，就等你这句。”

    魏新海背起书包，与李伟一起走出课室。

    2.

    “哎哟，还挺重的。新海，小心拿好。记得，敲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敲到手。一只手固定钉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敲下去。要是没做好的话，晚上上来五楼叫我，我下去帮你弄。”

    五金店老板将魏新海要的铁锤交付到他手上，还不放心，手把手交了魏新海一遍。

    生铁材质的大锤头，黄色木柄打磨得相当光滑，木纹还清晰可见。木柄最底还贴着写有“新龙”的标签。魏新海压抑不住自己愉悦的心情，将铁锤麻利地收入自己的背包中，他那大书包瞬间坠下几分：“好啦，邝叔，我懂的。我都是初中生了，这么简单的事我会的了。”

    “嘿！你这小子，到时候受伤了可别来找叔我。诶？我才想起，你上两个月不是才买过一把锤子么？怎么这么快又买一把？”

    “那把早就被我mama弄丢了。不知道她拿回去上班干嘛，最后没带回来就不见了。”

    “这样啊...粗重活你回去就多帮你母亲做吧，她一个弱女子也不容易。你自己也小心点，你还小，实在不会弄就上五楼喊我。呐，这把锤子送你了，不收钱。”

    “嘿嘿，谢谢邝叔。我走了，邝叔再见。”魏新海朝五金店老板挥手道别，一路小跑着离去。

    邝老板看着魏新海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真是个乖巧的儿子，真不愧她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哎，同样都是一个人拉扯大，我儿子也这么懂事就好了，那兔崽子整天就会玩游戏机，成绩烂得不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