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胶着
太监推开门，一路将他引领到嬴政的面前。二十一岁的嬴政已颇具王者气息，听见吕不韦的到来一点也没有分神，继续在烛光之下批阅桌上厚厚的奏折。 “臣吕不韦拜见大王，大王……”吕不韦一鞠躬，欲言又止，眼角看了看四周的侍女和太监。 “退下吧。”嬴政扬扬手，吩咐四周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下。“好了，不知吕大人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吕不韦直接跪坐在地，连连跪拜，引得嬴政皱了皱眉。 “臣被jian人密谋刺杀！刺客于今晚潜入相邦府，幸臣府上守卫森严，抓住了刺客。臣对其审问了一番，确定是多名大臣指示，恳请大王明察，处罚这些暗杀朝臣的可恶之人。” “寡人明白了。”嬴政淡淡地说道，“那仲父可知为何有大臣想要刺杀你？” “或许是嫉妒？大王，我……”吕不韦愣了，一瞬间似乎明白所有事情的经过，“难道大王你……我不懂！我做了什么让大王你对我如此恨之入骨？！” “仲父……自称仲父？！”嬴政冷笑道，“吕不韦啊，吕不韦。你天天张扬跋扈，大权在握，蔑视群臣。你对秦国有何功劳？秦国已封你在河南，食邑十万户，已经没有亏待你分毫。你对先王、秦王有什么血缘关系？而号称仲父？不想死就快点远离咸阳，跟你的家属一概迁到蜀地去居住！” “嬴政……你好狠！”吕不韦已经不顾一切，指着嬴政骂道。“当年没有我极力扶持，你的先王，秦国的秦庄襄王不过是流落秦国的异人子楚！我给予他金钱，给予他名声，他才能登上这秦国的王位！” 嬴政沉默，眼神中的怒火正在无限膨胀。 吕不韦依旧看不见，自以为是地说道：“还有！你的母后，原本是我妻子，要不是你的父亲垂涎，要不是我看他算是个奇人，我怎么可能将妻子转让给他！” “哼，卖妻之徒，有何骄傲之处？” “哼，嬴政！你不看看你是何年何月所生？！” “吕不韦！你想说什么？！在本王面前，好大的胆子啊！”嬴政暴怒，他扔下手中的笔墨竹简，跳起来，拔出佩剑。 锐利的剑尖直指吕不韦的头颅，在不到分寸之间停下。二十一岁的嬴政，忍耐住了最后的理智，对吕不韦骂道：“本王乃是王后十月怀胎所生，就算你与王后有何瓜葛，那都与本王无关。本王乃是先王的血脉，大秦的天命！并非你！你这混账商贾之子！” “原来你从来都没当过我是……” 听到嬴政的话，吕不韦心灰意冷，他垂下一直以来高傲的头颅，声音已经变得细微：“暂且不说血缘一事，我为秦国，为你鞠躬尽瘁，你就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 “官至相邦，手握大权，出入横行无忌。秦国亏欠你什么了？本王亏欠你什么了？” “臣明白了，臣就此退下……”吕不韦俯在地，深深对嬴政作了一次礼拜，随后便退出了上书房。 数日后，吕不韦举家搬迁到蜀地。行至半路，吕不韦乃饮酖酒而死。 7. 回到两千年后。 “完了？你的伏羲之力就这样？让我看过去之事？这能改变什么？这什么也没有改变！” 吕不韦的傲气、从容早已消失殆尽，他就像一头年暮的狮子，歇斯底里地朝宇晨曦狂吼着。 地上的八卦盾还在运行，光环当中的景色也还没停息，宇晨曦冷静地回答他说：“或许看完你就会有答案。” 八卦光环依旧旋转着，两人都暂时压抑住自己的情感，继续看向光环内的景色。 战国的景色被拉近至现代，一件小套间内，一家三口正温馨地准备着午饭。这房子比较老旧，墙面上已经稀稀拉拉地掉落着粉刷，露出里面的砖块。家里的家具也是十分老旧，表面布满各种各样的污迹，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妻子做好一道道小菜，放在桌面上，她抬头看着劳累工作一天的丈夫，不由得安慰道：“不韦，今天很累么？吃完饭早点洗澡吧。要不要我帮你捶捶肩？” 面对妻子的安慰和笑容，马不韦心中也感到了一丝暖意：“不用了，你上班回来还要做家务，本来就比我还累。我不过是加了一天班而已，没什么。反倒是我一直没赚到什么钱，亏待你和孩子了。” “哪有，快吃吧。”马不韦的妻子禁不住笑了，“你一直都在努力，现在孩子也慢慢长大了，一家人平平安安，没什么不好的。” “恩，平平安安，挺好的。”马不韦点头，吃着妻子料理的可口饭菜，看着自己三岁可爱的孩子笨拙地拿起勺子一勺勺将饭挖到了嘴边。 马不韦心里却在滴血。 8. 黑暗，笼罩在马不韦的身边。他孤身一人，早已不知自身处于何处。 他唯一的愿望在心中不断重复，嘴上禁不住咆哮。 我要赚更多的钱！可是我没有能力！ 上天啊，请赐予我力量与机遇！ 我要让她们过得更好，过得更幸福！ “我能为你实现愿望……” “谁……” “你不需要管我是谁，但我能让你赚到更多的钱，给予你的妻儿更多的东西。” “条件呢？！有什么条件么？” “将你的身体……交给于我……” 9. 数年后，马不韦再不是那个穿着不合码数西装，打着唯一一条领带的商人。凭着卓越的眼光，低买高抛，他神奇地将几万块的资本转眼间化作数亿…… 他拥有一个庞大的地产集团，也用有花也花不完的金钱。但他再也不是马不韦，此刻的他，眼里只有与金钱挂钩的“价值”。 “董事长，你的夫人和孩子到了公司底层，想要见你。” “让他们进来吧。”马不韦放下电话，整了整自己的西装。 他的公司设立在上百层的江景大楼，整座楼都是他们的领地。光是马不韦的办公室，就有百余平米宽。 顶级的装潢显得干净，时尚，办公室内除了日常的办公用品，还有些古董，以及一个供马不韦放松的室内高尔夫模拟器。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转身朝落地玻璃外看出去。 整座城市……不……整个世界都像纳入了他的眼帘。 此刻的他还拥有马不韦的记忆，不过灵魂早已被吕不韦完全侵袭。 “爸爸……”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岁的孩子以及他的母亲走进来，孩子显得有些郁闷，一直低头没有看马不韦。 而马不韦的妻子，也没有当初的欣慰的笑容，脸上只剩下怨恨。 “不韦，不是说好今晚上要一家人一起吃饭么？” “我已经告诉你了啊。今晚要和合作伙伴谈下一次的企划。”马不韦脸上一点也没有愧疚感。 “合作伙伴？”妻子的语调又提高了几分。“又是那个女人么！你整天说谈企划、谈工程，都是跟她谈么！” “她的存在对我的公司有利，所以跟她谈，就这么简单。” “谈企划就要你们单独两人？要去什么高级餐厅谈一晚上？” “是……又怎么样？给她一点希冀，我就能换取更大的利益。我的集团，你们现在住的房屋，都是这样换回来的。你不给别人利益，别人怎么会全心全意给予你利益？我是商人，世间一切都有属于他的价值，包括我自己。” “马不韦！你好不要脸！”妻子指着马不韦劈头盖脸就骂过去。 马不韦冷笑道：“我怎么不要脸了？我给了你们更好的生活，这是谁不要脸呢？” “孩子，我们走吧。这个家伙……不是你的爸爸……”妻子含着泪，牵起孩子的手，几乎崩溃似的走出了马不韦的办公室…… 1o. 八卦盾的幻象结束，马不韦的脸涨红到了极点…… “这说明了什么？你告诉我！这说明了什么！” “你还不明白么？！你作为富，或许是历史上最成功的商人，居然不明白？”宇晨曦几乎嘲讽似地看着眼前飙的马不韦。“那我先问你，要是你能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我要赚更多的钱，为秦国聚集更大的力量，让我的……让嬴政对我另眼相看。” “你没觉得你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么？” “做错？有什么错了？”马不韦挺直腰杆子，更是嚣张。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宇晨曦笑了，“即使你回去，你也不会改变什么。秦王不是怨恨你没给他什么东西，而是你给了他一个心结，一段令他厌恶的历史。你占据了这身体以后，马不韦的妻子也不是怨恨你给她少给了他们钱财，而是你没有给他们一起的时间。” “哼，那种事情，用金钱就能替代。要是换不了，只不过是价值还不够多！”马不韦推开宇晨曦的盾牌，重新将他的天平放置在两人之间。“我的天平能为一介事物估价，价值低的就被价值高的所替代，这是自然天理，也是我作为一名商人的守则。这有什么错？完全没有错！” “错。错就错在这天平太正确之上。” “什么？” “不论你承不承认，这天平就是你对世间万物的看法，对世间万物的一种估值。它在你眼里是完全正确的，对大部分事物也是正确的。但是正是如此，他错了……” “……” “衡量世间万物的天平，不只是你一个人拥有。所有人心中都有对价值的定位。你以为用金条、用威望、用执政的几年就能换取嬴政的信任，可你不知道他对自己身份的肯定，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以为用金钱能让马不韦的妻儿获得更好，殊不知她们将与家人一起的时间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要。你以为三亿就可以夺取这片女娲公园，但是，在林若灵的心里，在我的心里，这片土地，在这片土地上的回忆，你给我们多少钱都不能将它们从我们心中夺取。” “天真。你们真是天真……”马不韦脸色惨白，精明的他恐怕早就明白这样的道理，只不过作为一位商人，他从来都不愿去面对。 宇晨曦笑了，眼中看到的不是什么伟大商人，不过是一名可怜的中年人：“是啊，是很天真。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精明，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将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管你的怨念持续多少年，你已经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获得感情。以钱换取一切，得到的只不过是用钱衡量的事物罢了。你的世界里不会存在感情，也不可能存在爱你的人。收手吧，将这具身体还给它原来的主人吧，不要再为难你自己了。” “宇晨曦，我……”啜泣声响起，马不韦伏倒在地，双拳轻轻将上千年来憋屈在心底的泪水，一次性全部倾倒了出来。 11. 撕心裂肺的声音终究还是停下了…… 有人说过：哭吧，哭过以后会更坚强。哭过以后，所有心中的惆怅，所有的悲愤，就会随着那一点点晶莹的液体流出你的身体…… 不管是男，不管是女，不管你是在为了生活奔波的平庸之徒，还是腰缠万贯的富豪。 在眼泪面前，谁都只是个脆弱的孩子。 千年的坚持，其实他早已知道自己认知上的缺陷。但是他不愿去改变，毕竟“商人”这身份给予了他一切，他更愿意去相信是“金钱”的问题，而不是自己。 现在独自二人，在伏羲的力量下，马不韦终于屈服了。他脸上还残留着泪珠，面前的天平早已分崩离析，化作点点星光朝四周散去。 须臾，眼泪过后，他还是展露出了微笑，对宇晨曦说：“原来如此，伏羲八卦盾，因果循环，果然有着神奇的力量。我答应你，我将这幅身体还给原本的主人。至于马不韦本人，我想他也不会再去追寻在女娲公园内的‘那个东西’了吧？你和那位小女生也不必要再担心。” “好的，谢谢你。”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个请求。作为一名商人，我在离去之前，我还想获得一些东西？” “什么？！难道你还想反悔么？” “不不不，我只不过想要在离开之前，听一听你的故事，你被人王伏羲附身的故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