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一瞥
听得车窗外一阵叫卖玉兰花的清脆童声,商商撩开了车帘,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行走,面上不禁带上了一丝笑容。 在这样夕阳渐落的时候还能看到带着清澈眼神的孩子,未尝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连带着她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也稍稍得到了一丝缓解。 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放在小桃的手心,商商冲着窗外一脸稚气的孩子努了努嘴。 “小桃!去把花买了,让她也早些回家吧!” 小桃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车窗外懵懂的孩子,伸手敲了敲车壁。待到她捧了满满一束的玉兰花走上车,回头时还能看到那个孩子站在原地一脸惊喜的笑意。 将手中的玉兰花递给商商,小桃便无声的靠到了一旁,从卫国公府的花厅出来,姑娘的兴致便不高,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捧着那一大束几乎不能合拢手的玉兰花,商商将脸深深的埋进了花束中,感受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慢慢从鼻端渗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只觉得心底那重重的寒意这才算是渐渐悄散了些。 听了李子骞带回来的消息,商商只觉得无语,远行吐蕃的辩机一行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一路的山长水远不说,水土不服身心疲惫的一行人好不容易进入吐蕃境内,不过一天的功夫便遇上了吐蕃最大的两股势力之间的争斗。 溃败的一队人在仓皇之下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的这队人马的装束便绝望的冲杀了上去,待得将人杀光之后,率领败军的头目才发现这些人穿着的全是大唐服饰。 本就是败军之将的吐蕃将领心慌自己闯祸之下更是下了一个残忍的决定:他命令所有军士将所有随行使团人员的衣裳扒下烧毁,所有的人的尸首全都砍碎混在了一起,堆在一处付之一炬。 据当时追赶败军的将领回忆,当时那火整整的烧了三天,随风而散的焚烧尸体的异味让附近的牧民几乎一个月不想吃rou。 那会是怎样的一副惨状?商商几乎不敢想象。 联想起当日在九嵕山碰到刺杀时的情形,商商几乎是反射性的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握紧了胸前的花。 “怎么了?姑娘是觉得冷么?”小桃敏感的察觉商商的反应,顿时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事!”虽然面色苍白,商商还是笑着冲小桃摇了摇头。 李子骞才回来没两天,差事也是刚刚才交了,若不是她今天正好来卫国公府上,想必也不会这么快便知晓这个消息。 也不知高阳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个消息?若是她知道辩机已经是死无全尸,甚至是被挫骨扬灰,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崩溃?或者是做出什么更加激烈的事情来? 一想到高阳极端的性子,商商不禁有些担心,原本早已注定会发生的事是不是仍会按照着继定的轨道走下去?谁也不知道。 马车在厨道的后门处停了下来,商商扶着小桃的手下了车,才进门便看到了一脸喜色的宋mama正在厨下盯着小丫头熬鸡汤,不由恍然想起,该去给绿袖的哥哥送信的事。 从李子骞那里得了消息到现在,她一直有些恍惚,倒将这事给忘了。 “姑娘回来了?喜信传了么?”宋mama看着商商笑问道。 “有些事耽搁了,还不曾去。”商商抱歉的笑笑,却难掩脸上有些苍白的脸色。 “宋mama!姑娘有些不舒服呢!要不,还是另让个人去报喜信吧!”小桃在旁边看着,不由出声替商商解围。 宋mama听得小桃的话,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商商的脸色难看,不禁也担心起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着实是有些难看呢!”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探商商的额头。 “没事的!只是有些精神不足,不是什么大事。”商商任由宋mama抚着额,确定她头上的温度并没有高起来,这才笑道:“我还是骑马直接去袁大哥家里吧!这马车实在是坐得憋闷。” 将手中的玉兰交给小桃,交待她寻个插瓶放进屋里,安抚了担心的宋mama,商商便转身往马厩行去。 直到深吸了一口气,骑在马上狠打了几鞭,在暮色渐沉的大街上纵马飞驰,那扑面而来的风才将她心头的烦闷吹散。 也许事情并未到最坏的时候,既是早已经知道了辩机的死讯,那么死得如何惨烈便已经是可以想象的事了吧?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商商便已在袁铁牛的门前停了下来。 如今的袁铁牛俨然已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小商贾了,三进大院子的正门刷着油亮的青漆,门口还站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规规矩矩的候在正门处迎客。 进了主院,袁铁牛还是一副短打扮,看到商商却是一脸惊喜,待得知了妹子生了个大胖小子,那眼睛更是笑得眯成了一道缝,一迭声的道同喜。 绿袖的嫂子槐花儿是个壮实的精明妇人模样,一身的蓝布衣,虽说并不金贵,却胜在舒服耐磨,此时听得说小姑子生了儿子,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合掌念佛。 待得念毕三声佛号,这才转过身一脸欢喜的吩咐身边跟着的小丫头去库房查礼,打算第二天便去看望绿袖。 看着袁铁牛一家人高兴的忙里忙外,商商便笑着告辞了,她心里有事,也不想在这里久留。 出了门,商商便骑上了马,放松了缰绳,任由马儿在长安城宽阔的大街上随意行走,随着夜幕降临,渭河边带着水气的夜风也渐渐的吹入了长安的街头巷尾,带着湿润水汽,滋润着这个渭河边的大唐都城。 一队巡夜的城兵手持刀戟从商商身边走过,军纪严明的年轻人们没有一个转头盯着商商瞧,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大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如果不是还有花街的灯火和笙歌,这座古老而繁华的都城几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转过了眼前这个街口,往左便是厨道,往右便是太子别苑。 商商坐在马上犹豫不决。 这个时候她实在是想去找找李默,有些话除了他,她真是不知道该和谁说。和哥哥们说怕他们担心,和绿袖说她又不懂。想来想去,除了李默,她似乎还真是找不到人说话。 就在商商拨转了马头,想要转往李默的别苑时,远远的街那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商商听得这蹄声不禁眉头一挑。哪怕她并不是十分懂马,但听得这清脆而又丝毫不乱的蹄声,也知道这必是一匹极得主人爱重的良马,只听那蹄铁打在砖地上迅快而节奏鲜明的声音便能分辨得出来。
一道骑在马上的身影从街那头飞快的一闪而过,只在商商的眼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白衣?商商不禁皱了皱眉。 哪怕是那人影闪得再快,可那一身在夜色中十分显眼的白衣还是让商商看了个真切。看那马儿去的方向,商商不由得心中一动。 略提了提缰绳,她正想要打马追上去瞧个究竟,转念一想却又失笑了起来。方才那人影闪得极快,这会儿再跟去只怕早就已经追不上了,还不如继续自己的行程。 将马儿拨转了头,商商轻挥马鞭,跟随她已久的马儿便乖巧的往别苑的方向飞快奔去。 别苑中的书房里正灯火通明,带了准信给李默的长孙无忌还没有回府,正坐在书房里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李默闲聊。 与商商在九嵕山住了三年,不得不说,李默还是受到了商商的很多影响,如今的他对待长孙无忌已不象是最初的那般生硬了,象这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已不再是一件让他难受的事情。 “定下了日子,这下你总该是放心了吧?”长孙无忌眯着眼,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这个不能认的外甥。 “为什么没有挑四月的日子?”李默有些不情愿,虽说日子定在五月已经是极好了,但他却仍有些不甘心。 “你这小子!真是不知足!四月?你让人家苏家怎么准备嫁妆?”长孙无忌没好气的白了李默一眼。 知道他想娶商商!可也不用这样急吧? “难道她没嫁妆我便不娶么?就是她两个哥哥一分钱不陪嫁,我也照娶不误!”李默低声的嘀咕着,眼中悻悻的。 “人家苏家可不会不陪嫁妆!我看商丫头的两个哥哥把她看得重着呢!”长孙无忌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忽又想起一事,便又道:“昨天我去请期,刚巧苏家老二的媳妇生孩子,我看人家也没心思招待我,便赶着回来了,如今只怕是生了,你还该准备些东西去瞧瞧!” “是么?”李默有些惊喜的看着长孙无忌。 细算算日子,也该是这几天了,这可是苏家的第一个孩子,想必商商也是很高兴的,自己确实是应该去看看。 李默正在想着该送什么给苏敏之的孩子,却忽听得廊下有人声。 过了一会,便见脸色有些疲惫的商商推了门进来。 “商商?你这么晚怎么会突然过来?”李默又惊又喜的看着推门而入的商商,却在看清她面色的时候微微蹙起了眉。 长孙无忌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商商的脸色,心中虽略有所觉,却没有出声。 “长孙大人也在?!”商商眉头略一挑,虽有些累,却还是上前跟长孙无忌见了个礼。 “怎么了?”李默上前扶了商商的手臂,将她引到桌前的软榻上坐下。 “没事,只是有些累。”商商淡笑道。 因长孙无忌在,商商略觉得有些不自在,原本要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只推说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