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内座:痛苦抉择,难忘血海深仇
被封为太子之后的曹丕等待多年的努力得以一尝所愿,因此难免有些得意忘形。 回到家之后,他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终于爆发了,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当着吴质和贾逵的面直接搂住了辛毗的脖子热泪盈眶的说: “爱卿啊,你们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的高兴吗?” 与司马懿有相同顾虑的吴质则劝说曹丕,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克制自己: “虽然殿下已经被立为太子,然而这不代表您可以一直稳坐下去,我想如果之后您有什么重大的过失,魏王还是可以随时废掉你的。” 吴质的话虽然难听但毕竟说出的是实情,辛毗和贾逵也劝曹丕要收敛。 回到家后的辛毗,发现早已经远嫁泰山的女儿辛宪英居然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但是他并没有惊讶太久,因为他很快就想起来他的夫婿羊耽近日被曹cao下令调回邺城,由泰山太守升迁至太常一职,所以辛宪英才会和丈夫一同返回家中探望。 见父亲一脸光彩照人之相,自小便有异于常人之见解的辛宪英十分好奇,便问道: “父亲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辛毗于是将曹丕成功当上太子并且在当上太子之后的表现告诉了辛宪英,辛宪英听后叹了口气说:“太子殿下成为了王储之后,所想的应当是以后要承受整个曹魏的社稷重任,之后成为君王行事理应保持忧虑之心和戒惧之心,为此而哀愁都来不及了,怎么可以露出如此喜悦之情呢?这样一来魏国的将来又怎么能长久呢?” 在感叹辛宪英有如此见识的同时,辛毗也立刻注视了四下无人的庭院,随即小声提醒她说:“以后这种话切不可再言,否则恐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而辛宪英却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放心吧父亲,现在的太子正忙着暗自庆幸,哪里会有功夫来注意我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在说些什么呢。” “你啊...都成为人家的妻子了,还像个任性的丫头一样。” 辛毗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辛毗的额头笑道: “对了,这次有没有把瑾儿带回来?” “恩,瑾儿现在正在陪伴母亲。” 说到羊耽,辛毗顺便问道: “贤婿还没有从相府那里回来吗?” 辛宪英点了点头: “这次我们是和兄长以及嫂夫人一同从泰山回来的,我正想和父亲说这件事呢,兄长他也接到了调令任上党太守,可是在邺城他们并没有落脚之处,若是住在驿站的话也不方便,所以我希望父亲将他们接到我们家来小住一些时日,毕竟瑾儿和发儿、徽瑜还有承儿他们已经分不开了。” “你指的是羊衜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辛毗便感觉到耳熟,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 “我听闻此人才华出众,当初泰山当地意欲举他为孝廉入仕,可是他却执意不从,反而与名医华佗一同学医问道,怎么会突然间就决定出仕了呢?” 对此辛宪英也不是很了解: “我也不太清楚,听闻羊衜兄长续弦之后便突然决定入仕了。” 然而辛毗却隐约觉得这件事并不寻常,他深知羊氏一族在兖州拥有多大的人望,如今羊耽进入邺城担任要职,而羊衜要正式入仕参政,或许,这一切并不是巧合那么的简单。 正当曹丕在家中设小宴邀请一直以来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谋士们一同庆贺时,身为辅助曹丕成功登上太子之位的功臣之一的司马懿,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曹丕的邀请,没有在事后出现在曹丕私底下举行的庆功宴之之中,而是选择留在家中和钟毓、司马孚小酌。 对于司马懿来说他的计划已经是完成了第二步,接下来要走的道路还有很长的一段。他搁下了手中的酒樽之后对钟毓和司马孚说:“如今曹魏的根基已经稳固,我想接下来再过不久,曹魏宗族就会彻底推翻大汉王朝取而代之。” 钟毓问司马懿:“你的意思是,曹cao会自立为帝吗?” 司马懿轻轻摇了摇头:“曹cao十分清楚,这个世间唯独他有这个能力守护形同虚设的汉室,当然也有足够的能力毁掉它。如果自己篡汉自立之后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所以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做这种事,日后终结汉室的人必定是曹丕...” 听司马懿这么说钟毓不觉笑了起来: “这么说不对吧?真正应当守护汉室却正在逐步毁灭汉室的人,难道不正是你吗?” 他并没有对钟毓的“挖苦”之言有任何的回应,而是重新端起了酒樽仰头饮尽。 此时司马孚却为另一件事而担心,因为一直暗中保护张春华的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张春华最近情绪上的异样,尤其是她经常去照料的那个老乞丐所住的吴起庙,居然会有郭配在那里出没过的痕迹,为此他不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之后司马孚将自己的疑虑,以及张春华私底下和郭配等人接触的细节告诉了司马懿,司马懿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对司马孚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 可司马孚却认为那个老乞丐和当年的张汪颇有几分相似,这个时候不得不多加提防,否则很有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二哥,如果那个老乞丐真是当年的张汪的话,那当年的真相必然会被拆穿,不如趁着真相还没有完全暴露之际将他...” “太晚了...” 司马懿伸手打断了司马孚的话,站在窗户边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想春华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这个局面是司马朗、和司马懿这么多年以来最害怕出现的,尤其是在他迎娶了张春华之后,他总是担心会被随时揭开那黑暗污秽的一页,那样一来不光是张春华难以接受,更会对他们这个家庭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刘社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委派李进和荀恽一直暗中追查张闿的下落,只可惜最后功亏一篑。 最后,让司马懿最为害怕的结果终究到来了,他和司马朗以及张春华都不得不重新面对。 自从到达居巢以来已有大半年,这段时间司马朗始终对张春华照顾有加,而张春华则始终活在痛苦和折磨之中。一方面她受血海深仇的困扰而痛恨司马朗,而另一方面当她每次想起司马懿父子时,她又不得不开始犹豫起来。 有一天深夜,张春华因为睡不着所以出来走动,当经过司马朗的营帐时她无意间发现营帐中的烛光还在亮着。她本想进去可是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开始犹豫了,站在帐门口久久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帐内的司马朗已经察觉到帐外的人影: “是春华吗?” 张春华见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只好又转过身掀开了帐幔探身走了进去: “兄长,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吗?” 司马朗将手中的竹简卷好后放归原位,抬头看着张春华笑道: “虽然现在和东吴的战事已经暂告一段落,但是毕竟几万人驻扎在这里,粮草辎重的调度还是要像往常一样进行,我的工作自然也不会因战事平息而就此轻松了。” 说罢司马朗咳嗽了两声,这时张春华才注意到长时间的行军旅途下来,已经让本就身体不佳的司马朗显得更加疲累。张春华一时间忘记了仇恨,像往常一样关心他的身体: “兄长身为一州刺史,又是魏王亲命的调度官,不必大小事务都自行处理,毕竟您的身体也不好,还是要多多注意休息才是...” 话音刚落,张春华又再度回想起了当年司马朗对张家所为之事,因此语气立刻变得迟疑起来。不过好在司马朗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将披在肩上的被单摘了下来笑了笑: “真不愧是我司马朗的meimei,还是你关心大哥的身体...” 犹豫了很久之后,张春华终于决定开口问他: “兄长...你这一生有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司马朗被张春华这冷不丁的问题给问住了,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当年张汪家灭门一事,而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张春华正是这次血腥事件的最大受害者,这不禁让他的脸色变得开始凝重起来,一直文和注视着张春华的慈祥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移到了一旁。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司马朗低声回答说: “有...我当年的确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虽然不是我所希望的结果但却和我难逃干系,令我后悔终身...” 在绝大多数的人眼中,司马朗为人和善、宽厚贤德,所以在堂阳、相府以及兖州任职的时候,于当地的百姓之间拥有很好的口碑声望,无论他身处何职都是一片赞誉,和同僚的关系也出的十分融洽。在对待家人的问题上他更加是个毫无挑剔的忠厚长者,由于司马防常年不在家中,加之对儿子们甚为严厉,所以通常司马懿等兄弟对这个兄长都十分依赖和信任。 这一点在张春华看来同样如此,然而也正是因为她对司马朗人品的了解,所以能够令他犯下后悔终生的错误,也就只有当年张家灭门之事了... 不久,驻扎在居巢的曹cao守军因忽然席卷而来的瘟疫出现了大面积的伤病现象,主将夏侯惇调动全军所有的军医前去诊治病情,身为监军的司马朗不顾自己的身份亲自为将士们选医送药,时常还亲自来到感染瘟疫的士兵当中鼓励他们,令很多人都十分感动。 几日下来的劳累几乎拖垮了司马朗的身体,忙完了之后他拖着沉重的疲惫之驱回到了帐中,坐下来简单批阅了几卷公文之后便伏在席案之上睡着了。 正好端着汤水的张春华看到已经熟睡的司马朗,她想到了无辜枉死的母亲和家人,又想到了父亲张汪多年来受尽了苦难,端着托案的双手不禁因用力过度而开始抖动了起来... 在轻轻放下了汤水之后,张春华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并将其抽出鞘中坐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司马朗对面。注视着趴在席案上因疲累而睡着的司马朗,她心里十分清楚,只要自己将这把匕首刺进他的身体里,那么就可以帮自己的家人报仇。 想到这里她将握着匕首的右手缓缓抬高了起来... 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也是为人子女必须要做的事情,然而不知为何,张春华的手在空中僵持了半天,始终无法将这把张汪亲自交给她的剧毒匕首刺下去... 过了好久张春华选择了缓缓将匕首收了回来,她捂着嘴快速离开了营帐,当她跑出帐外许久之后,张春华才将匕首重重的插在了树干上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就这么让我一同死掉算了!” 而此时的张春华并不知道,她刚才的举动,趴在席案上的司马朗是一清二楚的... 夜半时分,张春华再度来到了司马朗的营帐门口,见烛光依旧照亮了整个帐篷。
这次她并没有犹豫而是选择直接走进了帐内: “兄长,我进来了...” 咳嗽不止的司马朗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忙碌于各种公文之中,他的席案之上甚至没有出现任何的文卷,好像是就是为了刻意等待张春华到来一般。 张春华隐约也感觉到了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为此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见张春华神情有些紧张,司马朗像往常一样面露慈祥微笑,伸出手来示意她坐下来: “坐吧,自从来到居巢之后我们还没有什么机会好好的聊聊天呢。” 入座后,张春华和司马朗之间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起初是纯粹的四目相对,然而这种氛围让张春华觉得很不自在,倍感坐立难安。 过了许久,司马朗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他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这个问题让张春华有些无所适从,她隐约感觉到司马朗所提的应该就是自己所想的那件事,更何况如果这个问题是司马朗主动提出的。 见张春华一脸惊愕的表情,司马朗看起来很虚弱,艰难的微微扬起了嘴角: “没错,我所指的就是当年张家灭门一事。” 一直以来张春华始终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向司马朗提起这件事,然而令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主动提起这件事的人居然是司马朗本人... “你父亲说的没有错,当年指使张闿去暗杀他的人正是我。” 司马朗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张春华的头顶,让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低着头用极低的声调问司马朗: “为什么你要承认?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会让我因仇恨而杀了你?” “我知道...” 还没有等司马朗说完,张春华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她伸出双手重重的拍着席案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对我说是他们在说谎!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或许我...” “如果这样下去,那你将会痛苦终生...” 自张家灭门之后司马朗曾经大哭一场,这是他生命当中的第二次的哭泣: “其实你和张汪的接触仲达早就告诉我了,他还让我不要带你来居巢,以免你会因仇恨而对我不利。但是我知道一家十几口人的生命不是无关痛痒的存在,如果不让这件事有个了结的话,你会永远夹杂在我们和张汪之间而痛苦为难,所以...” 说到这里司马朗伸手指向了张春华袖管中所隐藏的匕首: “就用我的一条性命来了结你对司马家的仇恨吧,身为罪魁祸首的我没有资格对你提任何的请求,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请求你念在仲达对你始终一往情深的份上,在我死后好好守在他的身边,毕竟你们已经有了师儿和昭儿...” 此时张春华的脑海之中不断闪现出张汪在自己耳畔所说的话: 他是我们的仇人!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想到这里张春华将袖袋中的匕首掏了出来,咆哮着指向了司马朗的胸口: “不管怎么说!是你害死了我的家人!” 面对锋利的匕首司马朗显得很淡然: “这件事也让我痛苦了一生,现在我死在你的手上反而是一种解脱,我已经感染了无法医治的瘟疫,反正也是要死的,不如就让我死的有些价值吧。” 挥舞的匕首在司马朗的胸前抖动了许久之后,紧咬下唇的张春华却始终无法将其刺进司马朗的胸膛,因为她根本就忘不了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既是自己夫君的兄长,同时也是自己的兄长... 就在这时,司马朗忽然一手抓住了张春华的手腕,并将匕首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啊!” 张春华没想到司马朗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满足自己复仇的心愿,然而这时的她所想的完全不是仇恨,而是面对即将失去生命的司马朗而自心底喷涌而出的无限伤痛。 “兄长!” 她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跨过席案来到了司马朗的身旁,将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倒的司马朗及时搂在了自己的怀中,看着鲜血不停的从胸口涌出,她一时间惊慌失措,完全忘记了司马朗是间接害死自己全家的仇人。 而司马朗却伸出了沾满鲜血的手掌温柔地**着张春华的脸颊: “心怀仇恨是件很痛苦的事,当年的事与仲达他们无关,你千万...” 因胸口的剧痛司马朗已经很难再像平常一样讲话了,声泪俱下的张春华语气十分慌乱: “你不要再讲话了...” 但是司马朗还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说完了这句话: “你千万不要因此而记恨仲达...就让...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还有...你们一定要小心...小心赵...” 话音未落,司马朗的手从张春华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脸颊侧向一边的他安详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而张春华却紧紧地抱着司马朗的遗体,哭的撕心裂肺... 复仇,真的能让自己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