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失忠诚
丞相好大的气势！子璐忖度，去青楼竟然也这样光明正大，可见实力之强，怪道赵曙无可奈何。然则子璐转念一想，丞相这样做，无异于毁掉自己的名声。这样心安理得，大张旗鼓的去烟花之地，将惹天下人耻笑。 ＂请各位客官留步！＂子璐盈盈施礼。 老鸨见状，知道这花魁娘子又要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上台赶忙拉住她：＂姑娘，请这边。＂ ＂丞相大人不是说要与民同乐，与众官同甘共苦么？赶走了他们，那丞相岂不是要做个徒托空言的榜样给众人看了？嬷嬷，你这样做，驱赶了众人，岂不是驱走了丞相的信任么？＂子璐按住老鸨搭在她臂上的手，再狠狠的拽开。 她悄悄的把头凑到老鸨耳边：＂嬷嬷若肯信我，则青楼兴；若不肯......嬷嬷就自己来咯。＂ 老鸨如菊瓣一样褶皱的脸阴狠狠的笑了笑，可又显得那样无奈，她招来敲铜锣者：＂不用再敲了，就这样，＂然后又一脸堆笑的面对不知所措的贵族们，＂今日大家尽兴！歌舞继续！＂ 歌声一直持续到夜晚，里面笑声不断，甚至传到了怡红楼。 老板狠狠的在门框上打了一响重拳：＂以前是琴花魁，这就盖过我们；再又来个玉花魁！现在好嘛，丞相亲临！丞相以前可是来咱这里多，还说那老鸨贪愚，当众夸了我们这儿。如今青楼被毁，怎么好像是换了个风景，风水轮流转啊！＂ ＂大哥，别急，丞相此次去说不定是为了拆了这家店......＂ 老板又打了一响重拳在伙计脑袋上：＂你个蠢子！你觉得丞相他老人家拆座楼还要请自跑一趟？传旨啊，传旨懂不懂？＂ 伙计抱着头：＂那，老板。那咱怎么办啊？总不能就甘心这样吧。＂ ＂之前叫你去看看那玉无瑕长的有多美，你去看了没？＂ ＂看了看了，可开始那老鸨不让进，后来我雇了画画的，进去了，看了之后画了一张图。＂伙计拿出图纸。 ＂还真好看呵！＂老板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嘶......但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赵曙进入密室，换装又复出。他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丞相今日要前往馥青阁。而接待者，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花魁------玉无瑕。 赵曙决不容许子璐的性命受到威胁。因此他要紧紧盯好丞相的一举一动。 ＂皇上，＂是张公公软绵绵的声，＂莲妃娘娘求见。 ＂不见。＂赵曙冷冰冰的回答。 ＂可莲妃娘娘说这是太后的懿旨，请皇上务必见她，有话要回。＂ 赵曙眉心一蹙，难道非要在这种时候来么？难道是丞相一党已发现了赵曙私自出行的事？不对，自己的行踪并不明确，也从没有破绽过；那么，看来他们只是怀疑，才让莲妃来试探。 赵曙迅速换好衣服：＂传，莲妃入内。＂ 馥青阁，此时的装饰更加奢华。为了迎接这为稀有客，老鸨不惜拿出多年的家私好好的装点了楼内外，装点了各位姑娘们。 面对这一切，子璐冷冷的笑了一声，褪下老鸨送她的金丝镶宝连衣裙，换上素衣。当然这一切老鸨并不知晓。 所以，当丞相到来，子璐以一身青衣现身时，老鸨吓得脸都白了，她慌忙的想对她的贵宾道歉，反被丞相阻止。 ＂姑娘当真与众不同。如此一装扮，倒区别于庸脂俗粉了。难怪当今玉无瑕美名名扬京城。＂丞相赞道。 子璐开始打量丞相，面庞虽还留着一点英俊，却也藏不住岁月苍老的痕迹，身形有些微微发福，眉心里深藏老谋深算，然面容上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哪里。＂子璐谦虚道，继续向上看去，她看了看丞相周身的侍从，侍卫，家臣...... 子璐快要抑制不住惊呼出来。 她看见了，人群中站着的，是正用鹰一样尖锐的眼，看着自己的小南。 怎么会这样......子璐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老鸨悄悄的走到子璐身边，拱了拱子璐的手，示意子璐行动。 子璐当让明白，自己不能怎样，而应该怎样。她避开小南的目光，俯身，亲手奉茶与丞相。 老鸨在一旁摆着笑脸，谄媚的说：＂丞相请慢用，今儿个小店的茶别有一番风味，如果此茶不合丞相口味，我们即刻就换！即刻就换！＂ 丞相一脸微笑的接过子璐手上的秘色瓷杯，低眉时，却发现子璐皓腕如凝雪，指若削葱根，冰肌玉骨，肤若凝脂。不觉竟想触碰。 小南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子璐在丞相面前放下茶杯，抽回双手，笑道：＂您尝尝。＂ 丞相端起茶杯，先是嗅了嗅，一股清凉，再一尝，却发现舌尖涌起阵阵酸甜，回味无穷。 ＂好！赏！＂他即刻赞赏，又低头品尝。 老鸨高兴坏了，着急忙慌的拿起两个金元宝便向荷包里塞。 ＂这是什么？＂丞相望着子璐，＂我知道这一定是你的主意。＂ ＂丞相慧眼，＂子璐款款施礼，＂这就是民间百姓常喝的山楂水。＂ 一旁的侍从，像是发现了什么利益，连忙抬起头，狐假虎威的来了一句：＂大胆！竟然敢给丞相食用如此粗食！＂ 子璐并不慌乱：＂丞相，我听嬷嬷说您历来喝的都是六安瓜片。我想这六安瓜片虽有利于您的消化，然而却不适合您的体质，反倒是山楂水，虽为粗食，老少咸宜。然而嬷嬷谨慎，担心这个配不上丞相，可我觉得，丞相能不分贵贱广纳天下贤士，定能接受这小小的山楂水。所以我才劝下嬷嬷，将这水奉于丞相。＂ 小南心下高兴，他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子璐能从他的身上察觉蛛丝马迹，再一一应景，定能讨得丞相欢心。 然而子璐并非从小南处得知丞相的秉性，一切要多亏雨霖。小南的出现，只是更能让子璐下定赌注。 丞相点了点头。 忽然，楼下传来阵阵的叫好声。 ＂大胆！＂又是那侍从，＂这丞相亲临，闲杂人等怎能逗留？＂ 老鸨有些惊慌，拉了拉子璐的袖口。 ＂丞相且莫怪罪。此举只为丞相着想，丞相历来讲求与民同乐，大宋向来提倡君舟民水，倘若众人知道丞相出行便更乱民序，那不利于丞相名誉。因此，嬷嬷只命人拉起帷幕，隔开一条道路专供丞相一行。＂ 侍从无话可说，只能暗暗咂舌。 丞相点头，似乎对子璐有了更深一番赏识：＂好！好！不愧是扬名京都的玉无瑕！老朽想，一般的金银俗气都配不上你，你既叫玉无瑕，那不如就将前几日御赐的和氏璧赏与你。＂ 老鸨性喜若狂，拉着子璐要行礼谢恩。 子璐本意是要推辞的，然而若不接受，自己精心做的这些，不是为了钱，又是什么目的？干脆谢恩，接受和氏璧，让丞相不起疑心。 ＂无瑕谢丞相赏识。＂子璐暗自一笑，夺得了丞相的赏识，自己离目标更进一步。 ＂今日怎么琴泪没见着？＂丞相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琴姑娘啊？今日嚷着头疼呢！＂ 丞相似乎很紧张：＂头疼？可见大夫了？＂ ＂早已看了，如今正吃着药呢，劳烦丞相关爱，老身替琴姑娘谢过丞相。＂老鸨说罢又跪下。 ＂本想今日见见她，不想竟这样不巧，那还请嬷嬷替我问候了。＂说罢，丞相起身，径直走到小南身边，＂自古英雄爱美人，你留下罢。＂ ＂是，丞相。＂ 子璐有些惊慌，为何丞相让小南留下？莫非已被察觉，她与小南认识。 ＂无瑕！＂丞相旋而转身面向子璐，＂我这位小兄弟可一本正经的很，你若聪慧，便开化开化他罢。＂说罢，冲着小南发出毫无遮拦的笑意。 ＂是，承蒙丞相赏识。＂子璐松了一口气。 书房。高滔滔穿着一身青衣，领着一群侍女入内，侍女们手持食盒，踮着脚缓缓入殿。赵曙正在伏案批阅奏章，殿内一切静的好似无人。 高滔滔让侍女们摆好酒食，一一退下。 ＂臣妾参见皇上。＂ ＂太后让你来所为何事？＂赵曙并不抬头，然听声音却让人感到威不可犯。 高滔滔顿了顿，手中紧紧揉着手帕，不自觉的咬着唇，心想着该如何回答。 ＂嗯？＂赵曙久久未听见回答，停下狼毫，抬起头，站起身。 ＂今日......今日是臣妾的生辰，皇上可否在听得太后懿旨前，先满饮此杯？＂她颤巍巍的倒酒，举到赵曙面前。 赵曙眉心一动，勾起嘴角：＂爱妃为何不与朕同饮一杯？＂ 他在疑她，怕她下毒。高滔滔对赵曙的想法，心知肚明。于是她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干而尽。 ＂臣妾生辰，第一个想到的并非父母兄弟，而是夫君。因为臣妾已嫁，臣妾个人都是夫君的，只望夫君能与臣妾同乐。希望皇上能饮下这酒，此后，臣妾绝不打扰皇上。＂高滔滔的眼眶湿润了，然而，她并不想摆出一副涕泗横流的样子给自己的夫君看，不然这样不但不能得到同情，反倒让人认为是惺惺作态。故而，她急忙转过身，仰起头让泪不能溢出。 赵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滔滔转过身时，酒杯已空。 ＂退下罢。＂赵曙坐回龙椅。他现在满心焦急，只希望能快些到馥青阁去。 然而，他今夜的行动，终究是幻想。 因为他觉得，此时天旋地转，身体中有一股热气上涌，脸色莫名红润起来，他想站起身想走动，却只能无力的扶助金桌。 ＂赵曙------＂迷芒中，似乎有人在唤他。 ＂璐儿。＂赵曙的眼前，青衣潇潇，是他最钟爱的女子，他不顾身体，上前抓住了她。 ＂璐儿，别离开我，不要......＂紧紧的，他将女子拥入怀中，＂朕错了，朕不该那样对你，你回来了就好。＂ ＂璐儿，＂小南跟着子璐，来到了影璧苑。门还未扣紧，他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嘘！＂子璐示意小南不要再说下去，＂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小南，你会支持我的，对么？＂子璐拍拍小南的肩膀，发觉他的肩不再像昔日那样厚实，他瘦了。＂我......对不起你，小南。可我是身不由己。＂ ＂你是为了帮赵曙，才以身冒险。璐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女子，偌大天下，应该是赵曙一个人抗着，这是他的江山。你只是个弱女子，凭什么要你用性命身体分担。＂小南握住剑柄，＂除非他只是个懦夫皇帝！既这样留他何用？＂ 子璐赶紧按住小南的手：＂你误会了，我没有。再说我也应该帮助他，我的朋友，现在还在后宫里，总不能让丞相得天下，置她们于不顾吧。＂ 小南亦有些不忍，毕竟她们是子璐的挚友，亦是他的好友。昔日在宫中一起相处的时光，小南并没有忘记。 ＂小南，你说说罢，你是怎么去了丞相身边的？＂子璐用五彩瓷盅盛满茶水，递与小南。 ＂你还记得那天么？你被封妃的那一天，我去后花园找你，却看见你和赵曙......＂小南并不想回忆那件事，抿了抿唇，停顿了一会儿，＂我以为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你才选择了他，因此我去投奔丞相，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在人界平步青云。可惜我错了，原来璐儿你真正介怀的不是我的地位，只因为我是一只妖......＂ ＂小南......＂子璐身体一僵，那种熟悉的心疼又席卷而来，她不由暗自捂住胸口。 ＂上次在衙门门口，你和我说的那番话，才让我下定决心放下你。可是我的让步，并没有换来那个皇帝对你的珍惜！＂小南紧紧攥住拳头。 ＂小南，我说了，这是我自愿的，＂子璐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握住那坚硬的石拳，＂这件事情不能怪他，是我想除掉丞相，帮助宋庭，帮天下升平。＂ ＂璐儿，可这样你会有危险，你一个人在这里，＂小南有些着急，＂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 ＂小南，我没有想过，要借助你的力量。况且你以前帮过我太多了，而我什么也不能回报你。＂ 小南灿然一笑，对于自己所爱，还要求什么回报？只希望她能幸福快乐即可。 ＂璐儿，＂小南晃了晃自己的杯子，＂你可曾想过，大江东去，所经之处，万物萌发，人们日常饮水皆取其中。大江可曾要过什么回报？＂小南反握子璐的手，＂我只愿做大江中的一滴江水。＂ 子璐听见小南的话，心中不知是感动还是感叹。人妖殊途，即便是真心，又怎能持久？ 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琉璃窗，由弱渐强，让熟睡中的人们苏醒。 赵曙从昨日美好的梦中猛然惊醒，药性过后，敏锐的他感到有一丝不对。正迟疑中，忽而发现，高滔滔从帘幕后，穿戴整齐的走出来。她的脸上，泛着红润与娇羞。 ＂皇上醒了。＂她微笑着唤来宫女，吩咐洗漱。 赵曙顿时想起昨夜，他为什么会昏迷，高滔滔为什么会出现。 ＂爱妃，＂赵曙按住怒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阴冷的语气问，＂你说的太后的懿旨呢？朕怎么没听见？＂ 高滔滔有些惊慌，因为懿旨仅仅只是她为了争宠的借口。听闻慕倩菲得宠，高滔滔心里并不快乐。但她能做的不过是一面祝福倩菲，一面苦苦等待。只是，昨天她的生日，她的忍耐到了极点，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幻想，幻想赵曙不会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并疯狂的把这个幻想作为赌注。 可惜，她错了。 赵曙勃然大怒，而她的幻想，正好为赵曙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借口。 ＂来人！莲妃高滔滔，目无君上，假传太后懿旨，欺君罔上。自此贬为庶人，打入天牢，听后发落！＂赵曙转过头，一脸厌恶的表情，他不想再看她一眼，利用他和子璐的感情达到她恶心目的人。 高滔滔整个人软下来，任由侍卫拖拽着她。也不管此时她精心梳起的同心发髻是否凌乱，特意早起挑选的华服是否已沾上污渍。她只是麻木的听着赵曙的发落，麻木的望着赵曙的背影，渐渐离他远去。 高滔滔乃丞相义女，赵曙并没有因为丞相的颜面而放过高滔滔。高滔滔的入狱，仿佛像是为除去丞相撕开一道口子，让赵曙有借口，有理由开展他酝酿多年的计划。 他明白，时机到了。只是，这时机，却是牺牲了他对子璐的忠诚而换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