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打瞌睡送枕头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特殊的印记。 譬如苏信十五岁就到江钢做了产业工人，譬如唐雅雯十六岁就捧着混来的高中文凭进江川供销社做了售货员，譬如苏醒当年的师父12岁就连吃带住的混在刑警队里开始帮人家看门。 处在这个连大学生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天之骄子的时代，高峰以年仅十六岁的“高龄”结婚，也就算不上什么新闻。唯一令苏醒感到惊世骇俗的，就是原本立志游戏花丛的他结婚的理由。 高峰之所以要结婚，不是因为他父母想他早点儿成家立业，也不是因为他家发财之后需要个管账的，而是因为年仅十六的高峰某方面能力过于突出，不小心搞大了他那个同样十六岁的小对象的肚子不得不奉子成婚…… 仅比高峰和他对象早到东来顺一会儿的苏醒听了东亮他们讲的笑话之后，立刻恶作剧似的喊回来服务员又加上了羊鞭、羊宝、羊杂这三样硬菜，搞得高峰进了热气腾腾的包间之后酒还没喝倒先来了个大红脸。 “不带你们这样的啊！”高峰脱掉外套之后露出一身最近流行的太子昌一样打扮，甩了甩花衬衫把他的对象拽到坐在主位上的苏醒对面介绍道“三哥，我媳妇郭秀。媳妇，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三哥，苏醒。没有他，我们这哥几个现在还在学校争三道杠呢……” 有些人，不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但反正见了面就让人觉得不舒服。而此刻笑着也喊苏醒三个的郭秀，恰好就是其中的一个。 坐着没动的苏醒跟郭秀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之后，一边吩咐曾庆栓开酒一边儿笑着继续打趣高峰道“高峰，够早的啊！” “没辙，谁让这傻娘们爱我爱的要死呢！你可不知道，我当时就说了个过几年再娶她，这傻娘们竟然领着她爹娘到我们家说要把孩子生到我家门口……”高峰的脸上带着一丝苏醒看不懂的自豪，说着说着还搂着郭秀啵了一口。 “我去！欺负这帮人没老婆呢！”东亮带头起哄，一帮半大小子立刻哄一片。 反观郭秀，人家倒是压根儿就没把大家的嘲笑声当回事。反而借着苏醒打量自己的当口第一个端起慢慢一杯白酒道“三哥，我早就听说过你小时候领着他们玩儿的事儿，就是高峰不舍得把你介绍给我认识。今天头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夫纲不振啊！”苏醒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点了高峰一句，却不得不端起酒杯道“嫂子，你怀着孕就别喝了。再说头杯酒你敬我不合适，大家同起吧！” “没关……”高峰没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觉得自己被小瞧的郭秀一杯白酒已经闷了下去。 见她喝了，苏醒也不好意思不端起酒杯喝干了自己的杯中酒。而他这一喝不要紧，紧跟着高峰、东亮他们的酒杯就都端了起来。三杯五盏，不一会儿苏醒进入了前世自己最熟悉的“飞翔”状态。连着喝了四五盏茶，才看看稳住思路加入到众人已经开始的忆苦思甜讨论会当中。 高峰等人因为长大的关系不像从前那样怕“拿刀”的苏醒了，但同样因为成熟的关系，苏醒现在的身份却让他们越发恭敬的几乎每个话题都离不开他。 直到就连崇拜苏醒的郭秀都懒得听高峰第N遍讲他们小时候拿着炉灰往女厕所扔时，高峰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苏醒道“三哥，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帮吗啊？” “什么？”苏醒想不出高峰想借钱还是想借车，夹了颗老醋花生在嘴里。 “这不要结婚了吗！我家老头子的意思是让我结婚之后就别在外头玩儿了，回去接他班。以后不用他再给我零花钱，公司里的钱我也能用……” “你们家那物资公司？你家老头是不是最近提不上货，想让我帮帮忙？”苏醒大概猜出了高峰的想法。 “恩，就是天高物资！”高峰怕苏醒刚才没听到他说他家去年也开了个倒腾刚才的物资公司，又重复了一遍名字。 虽然高峰他爹也是从雅信提货的散户，但盘子太小的缘故。雅信和中启之间的战争打响之后，从中启提不出货的一些散户跑到雅信却抢这些更小的散户的提货量，高峰他爹当然就被饿着了。 “你们家老头子以前从哪儿打单子？”苏醒问了一句高峰，见他点头后答应道“回去跟你老爷子说，现在货本来就缺，别说提现货，就是空单子都不好打。如果他不是做空单子是真倒腾货的，我可以和我妈说说每个月从其它地方给他挤出来点儿。但是装货的事情我不能保证，得看他从我排号处领的号码是考前还是靠后！” “排号？三哥，就咱这关系还得排号啊？”不知道排号处到底是个什么内幕高峰还没说话，他身边竖起耳朵的郭秀便抢先表示了自己的失望。 苏醒没搭理郭秀，而是转头问正因为一个电气焊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的杜若和裴洪道“诶，你们两个。当了江钢工人就真把它当回事儿了，吃个饭都不忘讨论讨论？” “他个电工非跟我抬电气焊的杠！懂蛋啊！”裴洪抬头回了苏醒一句，依旧不忘跟杜若说了句苏醒听不懂的术语。 裴洪和杜若因为江钢占了淑村占了他们两家自留地的缘故，年前的时候从街边儿的村痞摇身一变成了令人羡慕产业工人，户口也随之变成了城里人。所以现在他俩看谁，都觉得低自己一等。 “你们俩想不想换换工作？开天车怎么样？”苏醒继续着自己的话题，但却转过头又问高峰道“高峰，你觉得要是货场里有他们两个，再有我给你发号，货是不是好提？” “是啊！”高峰傻傻的应了苏醒一句，但其实刚被郭秀从桌子底下掐过一把的他根本没听懂苏醒什么意思。 苏醒又问一直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的郭为道“郭为，人家都当占地工了，你怎么不去？” “上班儿没劲！三哥，要不你跟勇哥说说，我跟着他玩儿呗？” “我今天上午刚跟中启、全顺的那些老总们喝了顿大酒！”苏醒又转头看了看眼巴巴听他说话的东亮和曾庆栓，但很摇着头讲起了今天中午自己在红树林演的那场戏…… 众人的心没有放在一个地方，听完这个故事的反应也不一致。 慌着今年去当兵的东亮把苏醒的故事当成了一个笑话，还在上学的曾庆栓除了解恨没听出别的，裴洪、杜若压根儿就看不起那些靠江钢吃饭的“寄生”虫。所以，只有高峰、郭秀和郭为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似乎从其中得到了一些启示。 而令苏醒意外的是，三人当中竟然还是郭为第一个开口道“三哥，听你说了半天好像净是那帮孙子沾便宜了？不对吧？” “共赢而已，以前大家挤着谁也出不了门，现在有秩序了，大家都方便！”苏醒做了个自己许久没做过的动作，无所谓的冲郭为耸耸肩道“郭为，你不是想跟何勇吗？现在我给你个机会，我把你介绍给何勇，你替他来帮我看着排号处，怎么样？” “发号？”郭为觉得能跟何勇混很诱人，但对发号这种事情却又提不起兴趣。 “你呢？”苏醒又转而问高峰道“你们想过没，我弄的这个排号处就是发发号这么简单。譬如说，这个月排号处把装车的顺序已经造好了计划，除了中启固定是五辆装一辆外，其它几个好像都是雅信的吧？雅信的五辆车反正都是一个批次装车，谁先谁后还不是发号的人说了算？发号的凭什么在这个小范围内让你先装，让他后装？还不是看谁递单子领号的时候随手递上去的钱是多还是少？” 苏醒说到这里，竟然是裴洪令人失望的第一个反应过来道“对啊！听货场那些开天车的说，他们装车时谁不舍得递两条烟上去，他们有的是办法磨洋工！” 他把答案摆出来，刚才自诩专业人士的高峰这才想起来惊诧道“高，三哥！每天江钢装货的大车几百两。别多算，领号的时候每个给一百块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多万……” “一百多万……” 随着高峰的话音落下，热气腾腾的桌子顿时传来了众人丝丝往嘴里吸凉气的声音。半晌，整个屋子竟然再没一个人说话。 “有没有兴趣。郭为？”苏醒等了众人消化了一会儿，然后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道“我的意思，高峰你也别跟着你家老爷子发财了，靠老子不是本事，不如和郭为一起来排号处帮我。裴洪、杜若你们两个，我扶你们做江钢货场那些江钢工人的老大，过几年再给你们买个工段长干干。以后，江钢货场就是你们几个说了算……” “我们说了算？”高峰他们同时重复了一遍苏醒的话，但每个人的脑子却又略带不同的各自转动起来。 苏醒也不着急他们答应，而是娓娓的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道“你们可能知道，前几天的时候江钢货场因为抢货死了人。本来我以为这不过是个偶然，但后来我在学校里碰上一件事儿，我的想法变了。” 苏醒故意顿了顿，看着越来越不明所以的众人道“我在学校里因为没穿校服被叫进了政教处！当时我就想，我到底还是个孩子，在外头人家以为我们家没男人欺负我妈，在学校人家因为我年纪小欺负我。看你们一个个现在都替家里挑大梁了，我是不是也该干点儿什么？！我得让旁人知道知道，我们家有男人而且还是很厉害的那种。所以，今天中午的事儿，就那样了！” “我找你们帮我做事，是因为你们是我兄弟，我信得过！我在一中混的那些人，跟我玩儿的时候说什么都行，可一扭脸，他们不但背着我干见不得人的事儿，而且还打着我的旗号。人心险恶啊，除了你们几个，我现在可是不敢相信任何人喽……” 响鼓不用重锤！ 苏醒几句“自己人”这么一哄，从来都把义气看的很重的半大小子们自然而然的没有一个会拒绝他。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在众人马上都要吃饱喝足的时候，一直盯着苏醒在思索什么的郭秀突然开口问了苏醒一句“三哥，大家在都在货场里干活儿，收入怎么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