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粮草不济
自己终归是京城里的匆匆过客!一念及此,朱祁铭顿的心头便浮起一丝落寞,他的目光遥对远方的天空而忽略了周遭的人群。或许在围观者的记忆中,数年前从北境凯旋的英雄越王已化作一道模糊的背影,此刻的围睹,不过是好奇心使然罢了,他们只想见证一个奇迹:丑得可怖的越王真的成了冠绝京城的美男! 不知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多少血性汉子,而即将到来的血腥搏杀只呼唤勇士现身,无论貌美貌丑。 唉,还有这繁华的京城!必须承认,京城愈来愈繁华,虽然一切隐患都如预想的一样,但他心中还是有分莫名的悲凉。这里是繁华都市、欲望都市,因为缺少了积淀与坚守,故而随万千繁华荡起的是无尽的浮躁,随浮躁涌起的是无边的泡沫,这与文明无关,在与野蛮的猛烈碰撞中,它们一触即破。 每一个传说中的盛世都不能持久,只因从庙堂之上到芸芸众生,全都迷失在纸醉金迷中,谁也不愿为了长远的未来而忍受短期的痛苦,于是,繁华很快散尽,接着而来的是无尽的苦难,人们终于发现,所谓的盛世原来是大动荡的先兆,如同日暮前天边最艳丽的残红一般。 朱祁铭情绪有些低落。他将吕子茵送回家中,辞别时,自然又要安慰吕希夫妇一番,说吕夕瑶呆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有高人相护,十分安全,请他们不要张扬此事,他虽将远赴北境,但还是会时常留意吕夕瑶的下落的。 出城后,在北郊与冯铎一行汇合,见一名千户与一队客商为争道而起了冲突,朱祁铭就想将只知窝里横的两千京军撵走,盯着冯铎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接下来的行军途中,他终于见识了大明备战体系的脆弱不堪。这次出征朱祁铭没打算花一个铜板,衣食住行全由户部、工部打理,但工部派出的数百匠役并未提前启程开赴北境,去修葺龙门川那边废弃多年的营寨,而是于今晨出发,一路缓行,在京城北郊就被朱祁铭率领的骑队超越了。 在户部的账册上,从京城北郊至宣府一线,密布着许多装满粮草的战备仓库,可一路接洽下来,这些战备仓库全都不能及时为朱祁铭的骑队提供补给。找得到守库的库役,却找不到库吏,尽管户部派人与两千京军同行,不时拿出户部的文书责令其提供粮草,但库役跑断腿,当家的库吏始终难觅踪影。 想瓦剌人一旦选择开战,必是出乎意之举,不会等大明一切都准备好了再举兵进犯。大明的战争动员体制本来就有许多弊端,再加上已有资源不能高效呼应军事行动,战备仓库搞不好甚至有可能变成“因粮于敌”的鞑贼的补给基地,如此一来,明军本就少得可怜的胜算又将被打上极大的折扣! 整个骑队人困马乏,听说在镇边城与保安州之间的官道旁,有个百户所守护着一处大仓,附近还有一处供巡边京军往返歇宿的军营,朱祁铭便令众人快马加鞭,于日暮前赶到那里驻马歇息,并在此等候三千护卫军前来汇合。 “殿下,咱们何不先一步到达宣府地界,在那里等候护卫军归队?” 随行的户部官员接洽粮草事宜去了,朱祁铭在营外的石凳上坐下,遥看落日余晖,冯铎来到他身边,“咱们留驻此地,有迁延之嫌。” 数月不见,如今的冯铎给朱祁铭留下了某种略显陌生的观感,不过,看在他跟随自己漂泊数载的份上,朱祁铭堪堪敛住了心中的不适感。 “那边的营寨年久失修,已不堪用,工部派出的匠役行动缓慢,料十日后方能到达龙门川一带,修缮起来又得花上数日,故而咱们不宜早去。贸然宿营于野外,一旦遭遇鞑贼,仅凭从未经历过恶战的两千京军,咱们的胜算极小。” 冯铎目光里有分执着,“可是,皇上命咱们尽快赶赴北境,咱们不可迁延时日呀!” 朱祁铭眉头一皱,片刻后舒展开来,“尽快是多快?没个准话,咱们随即应变即可!” “可是” “哪来那么多的可是!”朱祁铭脸色微沉,“要不,冯公公率两千京军先行一步,本王在此等候越府护卫军!” 冯铎愣在了那里。唐戟远远走来,“殿下,两名京军千户为争最好的营房,差点打起来了。” 朱祁铭扭头向远处的营房望去。营房依山傍水而建,一溜的石砖青瓦,看上去并不显破旧。 “从今日起,本王身边不再有京军!把他们归到越府护卫军名下,从严调教,宁缺毋滥,调教不上路的,撵回京城!” “是!”唐戟辞去。 冯铎缓过神来,赔起了笑脸,撇开方才引起朱祁铭不快的话题,讲起了宫中的近闻:“殿下,昨日宫中传出了两大喜事,一件喜事是惠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公主,惠嫔晋位为妃;另一件喜事是周妃娘娘有了身孕,据说怀了个皇子!” 闻言,朱祁铭脑中闪过数道疑问。 皇上昨日离开雍肃殿近三个时辰,莫非就是为了这两件喜事?果真如此,皇上回雍肃殿时为何要给他这个越王冷脸看?罢了,管它冷脸热脸,自己何必像个深宫怨妇一样纠结于此!
惠嫔诞下了公主?这样也好,想必她很快就会淡出某些人的视线,若能如此,积财一事仍可不受干扰。 周妃有了身孕?还是个皇子?天啦,这样的事也能先知先觉!莫非真有神仙在世?哦,原来后、妃联手的幕后算计竟然在此!不过,往后周妃恐怕不敢出长宁宫寸步了,宫中会消停一阵子。而周妃斗来斗去,并不会收获任何额外的利益,她最大的机会仍在于“母凭子贵”。 那么,皇后呢?皇后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凤仪失色,且贸然树敌,日后要想守住后位,只能死抱着与皇上的结发之情不松手。 朱祁铭不禁想起了“红颜祸水”的说词,虽然他对史籍上把历代社稷之祸归罪于红颜的传说甚是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的是,每当国有大难时,后宫总是尽出幺蛾子! “皇上高兴极了!”冯铎笑道。 想皇上的高兴多半是源于周妃怀有皇子的传言。紫禁城里有了皇子,皇上高兴,普天同庆,难道会有人不高兴么? 郕王? 不知为何,朱祁铭竟在无意间想到了郕王,这让他自己也感到大惑不解。茫然间,只见唐戟快步走来。 “殿下,京军不愿归于越府护卫军名下,竟说临行前未接圣旨,不明白京军为何要听从亲王的号令。” 不服号令你们跟来干嘛?朱祁铭斜了冯铎一眼,却见冯铎默然不语。 那名外出接洽粮草事宜的户部官员小跑而来,“殿下,粮库那边的领军百户不知去了哪里,其部属说要见到兵部的文书方能开仓。” 朱祁铭脸色一沉,“冯公公,皇上命公公监军,可是京军不服号令,且一路上粮草不济,公公看着办吧,等万事俱备后,本王才会率众赶赴龙门川一带!” 冯铎面有难色,迟疑许久才小心道:“洒家不,小奴回趟京城,向皇上禀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