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猴子
大圣大闹天宫的时候，庄周也不过是一黄毛小儿。 众妖云云，他在道观也耳有染闻。 紫金冠霞帔，东冥定海针。 “要是能看一眼也好。” 庄周蜷腿坐在丹炉旁，撑着脑袋。小小的少年满眼憧憬。 四方围墙，春来秋去的雁儿。幼年的日子里充斥着丹炉清香。 从窗外悠悠飞来的蝴蝶落在他眉心。 庄周抬起手，蝴蝶落在他指尖，尽展风姿。 “蝴蝶，你说大圣长什么样？是不是三头六臂，有八只眼睛可观四方。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也得是同凡人不一样吧...” “我听师傅说，大圣他在太白的金炉里炼化竟将太白的丹炉打碎。他可真厉害啊...” 庄周动了动手，蝴蝶飞走。他转身躺下。望向远方星光。 “要是我能见见他就好了。” 大圣终不是齐天。 他败给如来被压在五指山下。 众妖都惋叹。说这六界都没有能战过天的人，他孙猴子也不过是颇有本领有胆搞事没命送死的人。 庄周听见道观里仙树上的虫妖说大圣的不好。气的和他们打起来。 他觉得，大圣就是大圣。那么厉害的人，一定是如来偷袭他他才会输。 可，他不过一介凡人，小妖也是妖。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被师傅喂了灵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 打那次被小妖揍得厉害 庄周决定要努力学法术，为了以后再有人说大圣不好，他至少可以打他们。 庄周弱冠年及。 师傅准他出门，他心喜的跑到后院将当年揍他的虫妖打了一顿。 除了那次被揍过之后，六年来。庄周就没再也输了 虫妖被揍的鼻青脸肿，可又打不过庄周，他愤愤坐在地上。 “齐天大圣，齐天大圣。至于因为我说他一句，你就逮着我揍了六年？” 清秀的少年咧嘴笑开。 “大圣就是大圣，谁都不能说他的不。” “你要云游去了吗？” “对，去五指山。” “...你要去找他？至于吗...” 庄周摇了摇头。 “大圣。不同” 他走开，在快消失在虫妖视线时。 虫妖喊住了他。 “你一定要快回来，你一天不打我。我筋骨就不舒服。” 庄周笑了一声说了一句。由天不由他。 “庄周，你知不知道，你期望他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身后期望你。”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没告诉你。” 道观里的那棵树掉了一地的落叶，虫妖坐在那，眼底水光潋涧。 庄周开始行程，走出道观的天很蓝，无边无际。不再是道观里的四方天。 他走山过水，看叶闻花。 路经北冥，偶得一大鱼。 鱼身是青蓝，脊骨是白花纹。 有了大鱼，路程也方便，游荡在天际。风儿吹鼓他的袍子，云儿拂过他的青丝。 大圣在山下压着，只漏一个头。狼狈不堪毫不见他当年大闹凌霄宝殿的势头。 他抬头看天觉得眼疼，低头看地又觉得脖酸。 “如来小儿，待本圣重回之日。定叫你好生痛苦。” “呵呵呵。” “谁？” 青葱大树，明媚日光，俊郎人儿，唇角微弯。大圣突然觉得，天宫的紫霞仙子也有些失色。 “小生名为庄周。” 大圣摇摇头，“没听过。” “你坐着的是什么？真丑” 庄周楞了。下面的大鱼发出闷闷的声音。很是气愤的样子。 庄周安抚了一下大鱼，抬头对上大圣的眼。“这大鱼是我在北冥遇到的，或许是有缘他就跟着我了。” “可有名？” “未曾。” “这个好，本圣给你起个。”大圣咧嘴一笑。 “叫鲲！” 大鱼摇了摇身子，不愿意三个字就差说出来。 “为何？”庄周笑语。 “没有为何，本圣起的就得叫！” 他满身狼狈，依旧是当年的狂妄。 庄周看着他。 这个男人。别说是他六年的执着，就算是六百年又怎样？ 庄周每三日会来看大圣一次，和他说说他去的地方如何繁华，如何美丽又是如何荒凉。 大圣每次都听得很入迷，像是第一次见世面。 他大圣没有告诉庄周那些地方他都去过，也都看过。 他一个筋斗云九万八千里。六界之大，也远不过他一个筋斗云。 他只是喜欢看那个人满脸欣喜像个孩子一样满足的脸和他说着除了这五指山以外的地方。 大圣觉得，庄周太容易满足了。 只是大圣不知道，庄周的满足是由他而起。 日复一日。突然有一天，庄周在该来的时候没来。 第一天，大圣不以为然。第二天，他有点嘟囔。第三天，他有点难受却不知是在哪。第四天， 大圣那颗似乎停了许久的心，着急了。 他想挣脱，五指山却压的更紧。 脖子渗出红色的液体氤在地上。 他害怕。害怕什么？害怕他死了？还是，害怕他不再来了。 大圣大吼一声。庄周。 回应的也只有满林鸟禽四方飞起。 “他。走了吗？” “啦啦啦啦啦…” 大圣猛然抬头。夕阳在远山，那个人在眼前。 “大圣，你眼睛怎么红了？” “哪…哪有！风吹的。” “哦。唉，怎么流血了？” 大圣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满。像有什么要溢出来。 “小伤。你怎么来那么晚？” “遇到了位故人，他有事托我。” “对了，大圣我刚刚感觉好像有人喊我。” “…有吗？没听见。” “哦。” 庄周，是个凡人。 大圣知道。他活不了多久，那张清秀的脸也有了青渣。 大圣不敢想，庄周死了会怎样。 “庄周你过来。” 庄周靠近。 “再近点。” 庄周再靠近。 “蹲下” 庄周蹲下。 大圣抬头。俩人唇齿交媾间金光刺眼。 庄周感觉什么guntang的东西进了肚子，很烧肚子。 “这是什么？” “让你不死不老的东西，你得好好活着。本圣不想无聊。” 大圣低头。脸有点烫。 大圣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庄周就在那陪他五百年。 庄周本以为他会在这陪大圣很久很久。久到日月毁灭。 转折点是个叫达摩的和尚。他揭下那张镇压大圣的符。一张压了他五百年。 庄周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么简单，他就揭了。 只是庄周不知道这是缘分。 大圣自由了，他带着庄周去了花果山。花果山的猴子们看到了他们的大王回来了。 他踏着筋斗云持着金箍棒霞帔飞扬。亦如当初登天宫时那般。 “庄周，这就是我家” “真好看” 大圣大笑“那自然，走！我带你 吃酒。小的们，本圣回来了！快酒席摆上。我们大醉三天！” 那夜，他喝多少也数不清，总归是醉得不醒人事一头倒在了大圣的怀里。 大圣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红着的俩颊如桃花，又胜桃花。 大圣仰天灌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庄周，你要是个女儿多好…” 言语里多是无奈。 分离的那日。大圣将庄周送回道观。 他叫庄周等他，等他西天取经回来。 庄周没有多言，只于他一句。“保重。” 大圣去取经路上师徒四人。却觉得比他在五指山下一人时还寂寞。 是少了谁吧。 遇妖斩妖。 闲的时候，大圣就会坐在高处看看天。想想庄周的样子，他害怕西天路上太长，他会忘了那个人的模样。 西天路上不太平，达摩的善心反而会事成其反。大圣烦达摩的不信任，转身回了花果山。想去找他，却不想猪八戒来找他说有个妖猴伪装他。 大圣一听便招出金箍棒杀了去。不想这妖猴装得甚像，他和那妖猴打到如来那。 众人难分真假。可，如来心如明镜。 他灭了那个他对外人说的妖猴。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灭的是大圣。 金刚钟下一片漆黑。他再也不出去，去找那个人。 道观里，庄周心里莫名一慌。 他抬头望向外面的天。 “大圣…” 西天还继续。达摩觉得悟空变了，变的不再如同过去那般忤逆。 也好。他想。 庄周在道观里等了很久。有多久？观里的人换了一张又一张面孔。来不及记住就又来了新的。 虫妖娉辞，也修成了妖仙。他一直陪在庄周的身边。听庄周说他和大圣五百年来的故事。 他一直不舍得告诉庄周，其实西天取经早就好了。现今，大圣已是斗战胜佛，天庭和花果山正在为斗战胜佛与紫霞仙子筹办婚宴。 他害怕，庄周会难过。 “庄周，你有没有想过他不会回来找你了？” “不会的” “如果呢？” “娉辞，不会有如果的。” 娉辞看了看庄周，又望向道观里的那棵青树。 “庄周…他要娶紫霞仙子了。” “谁？” “你比谁都清楚。” 那一刻，所有的信念都被瓦解。如同寂静了千年的山岭冰封，一下子全都崩裂。 他怔怔问了一句。“在天庭还是…花果山？” “花果山。” 庄周感到花果山时，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正挽着娇人。 “好一对碧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分明听见自己声音的颤抖。 “你是谁？”庄周看着那人满眼的疑惑。顷刻间，他疑似懂了。 庄周一指那人，“你不是孙悟空！” 那人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看着庄周，他狰狞笑道，“我不是他，那谁是？” 金箍棒挥出，血腥味斥满整个花果山。 “大圣，你在哪...” 金刚钟下。大圣盘坐闭目。 “庄周…” 再一睁开，金目红瞳。 金钟炸裂，扬起三丈业火。 “你们要我西天取经，我应了。你们要我死在金钟下，我也应了。可你们偏偏连他都不放过，那个人，他可是我一生的信念…”大圣挥出金箍棒“你们毁了他，本圣就拿这六界为他祭奠。” 眉心妖纹红的艳丽。 大圣从西天杀到凌霄，众人才恍然明白。当年的大闹天宫也不过是他动动手指的小把戏。 九霄哗然。 “紫霞，这天宫，本圣最信的就是你。你告诉本圣，他在哪？” 紫霞跌坐在地上，身上还是那件来不及换下似火嫁衣。她缓缓抬起望着他， “你那么爱他，当初又为何要去西天取经？你所做得到头来不都是为了你自己吗？为了所谓的功成名就。齐天大圣。” 金箍棒落地，震彻九霄。 “他在哪？” …… “花果山水帘洞。” 他转身离开。 紫霞拿起被他丢下的金箍棒。指肚摩擦着棒上的金纹。 “这世上，真的再也没有，齐天大圣了…” 沧海桑田，这世间换了几代主。 “庄周。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你又睡着了？” “…没有，在冥想。” 俊朗的少年抬笔落在纸上。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为何要叫鲲？” 笔尖顿住，墨色晕开来。 “为何？” …… “本圣起的就得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