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表弟，你这么好的一个工作，说辞就辞了？”

    “怎么啦？”

    “哎哟喂，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吗？”

    “都混不下去了还什么福不福的？”

    “表弟，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改改你那脾气？”

    “我的脾气怎么啦？”

    “你就不能忍忍气、弯弯腰？你稍微活泛点儿，凭你的本事还愁混不下去呀？”

    “没办法，改不了。”

    “你跟我舅一个样，犟死的犟。”

    “这是命。谁让我是他儿子呢？”

    “我舅吃的亏还不够多，到你这辈还接着吃呀？”

    “各有各的活法。我不认为我放弃审计局的工作就是吃亏。在哪儿都是干，都是凭双手吃饭。既然我在审计局干得不开心，那我不如换个地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我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哈哈哈，以前枉自我把表弟看高了——在哪里干都能像在机关一样旱涝保收呀？你换地方可以，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仇老师呢？你如果再搭上朱专员这条线，以后还愁没有前途啊？表弟不是我说你，你学舅舅那一套只能是自讨苦吃！”

    “张超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几个钱了说话就可以胡来。我问你，你对你舅舅了解多少？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人生道路？你是不是觉得你舅舅还不如你聪明？”

    本来好好的气氛一下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坐在一起喝酒的除了楚茂源和张超俩老表，还有吴有德和曾华强。几个人正喝在兴头上哩，也许是无话找话，又或许是有意无意，张超扯起了表弟辞职的事情来。对于楚茂源辞职一事，不光张超一个人疑惑不解，其实同样的问号早就搁吴有德和曾华强脑子里了。那二人只是各有各的顾虑，尚未想好如何把这个疑问提出来。张超主动说起此事，正中二人下怀。就连忙放下酒杯，专注地听表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俨然一场精彩的相声演出。

    未料形势陡生变化，楚茂源转眼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酷无情的方式启动了对表哥的攻击模式。

    楚茂源当然知道表哥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他不能容忍表哥对父亲的不恭。表哥之所以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定的强势，说话也越来越口无遮拦，是因为他这些年各方面都顺风顺水——财富在持续增加；成功地在背地里另组了一个家庭（今晚他们正是在表哥的“新家”里喝的酒）；人脉关系今非昔比（在他广泛的朋友圈里就包括了吴有德和曾华强——前者是表哥向银行贷款的中间关系人，后者则成为与表哥长期合作的材料供应商）……

    “春风得意马蹄急”的表哥被表弟楚茂源冷不丁地一阵抢白，整个人一下就傻了眼，不知该如何应对。不过尴尬归尴尬，在他的潜意识里，在他和表弟的亲情关系中，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丝毫仇恨的成分。而且他同时也意识到了，如果不是自己反复地轻侮了舅舅的名声，表弟也不至于会如此跟他急。

    张超心里想明白了，随即展现出作为楚茂源表哥温和宽厚的风度来。他端起酒杯，斟满，然后真诚地说：“今天酒喝多了，讲话没有分寸，让各位见笑了。我自罚一杯。”

    然后又斟满一杯，和楚茂源碰了，说：“我们表兄弟吵归吵，但是都别往心里去。表哥说错的地方，你原谅我好吗？”

    楚茂源见表哥如此诚恳，也动情地说：“我刚才的反应可能也大了点，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我要请表哥理解的是，你的舅舅即我的父亲，在我的心目有着无比崇高的位置，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永不改变。所以……”

    楚茂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对父亲突然而至的怀念让他陷入悲伤，眼泪不可遏制地奔涌而出。

    众皆默然。

    良久，楚茂源恢复常态后，他举起酒杯向各位敬酒。

    “没办法。每次一提及父亲，我总是情不自禁。这样吧，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给大家说说父亲的一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