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楚汉明在吴有德家喝醉了酒,刚躺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大家都没了吃饭的心思。吴有德就说干脆把他抬到床上去吧,沙发上不好睡,他这一觉指不定得睡到什么时候醒呢,要是再摔下地就更不得了。张超马上接口说不了,还是去虹湖村他们家住。吴有德说何必折腾呢,这里有住的地方。张超就说吴叔你明天得上班啊,再说了舅舅这手伤了得养上好几天,可不能让他一个人回乡下。说着拿出一个他带来的黑色塑料袋—— “瞧,换洗的内衣裤,还有牙刷,我都给舅舅预备好了。” 楚茂源见表哥考虑得如此周到细心,既感动又惭愧,就赶紧附和了表哥的话,说那就去表哥家住吧。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白天看完病走在半道上,表哥突然说他得去办点事,原来他早就打好了要把人接走的主意。 吴有德也觉得楚汉明这外甥孝心可嘉,心里就有意成全他。他跟楚汉明曾经聊过这个年轻人,对他的情况略知一二。 “不过怎么去呢?这大晚上的,叫个三轮车也不方便啊。” 吴有德指的是街上跑的那种人力三轮车。从北街到虹湖村,要经过大十字,再折往东街,然后要爬东门坡。东门坡很陡,人力车上不去,一般坐车的人到了坡脚就得下车步行。倘若乘客的随身物品比较多或者比较重,不方便自己携带,甚或有的乘客去的地方比较远,就得事先跟车夫商量好,除了加价而外,少不得上坡时还得帮着从后面推。还有一个情况,就是通往虹湖村的那条道路晚间没有路灯,再加上路面坑洼不平,要雇一辆人力三轮车把一个喝醉酒的人送到目的地,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顺带说一下,那时平安城里还没有出租车。出租车的出现是后来的事。平安城城区不算大,就东南西北四条街。人们上街都习惯了步行,顶多也就骑辆自行车,那也得是因为跑的点儿比较多,或者有载货的需要。人力三轮车的出现始于何时,没有人说得清楚。总之一开始就只有零零落落的不多几辆。而且人力三轮车最初的主要功能,绝对只是为了带货方便。在那时人们的思想意识中,坐人力车只能是旧社会才会有的事情。在大量的电影或文学作品中,旧社会里坐人力车的都是那些有权有势的老爷、出身豪门的公子哥儿或者养尊处优的太太小姐,地下党人偶尔坐一回,那都是因为掩护身份的需要。而且这中间传递出来的信息,拉车的和坐车的,代表了剥削和被剥削、压迫和被压迫的关系;前者是正面形象,后者是反面形象。虽然改革开放已经经历了好几个年头,但那时还没有解决中国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直到一九九二年国家主要领导人“南巡讲话”之后,中国的市场经济才算彻底放开,同时为与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相区别,称之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而在此之前,人们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被解放出来,拉客的和坐车的都需要有那么一点点勇气。没想到这个头一开,在不太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乘坐人力三轮车在平安城竟渐成风气,人力三轮车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甚至一度多到几乎成灾。这种现象直接催生了平安城后来的出租车和市内公交车的投放和运营。 话说回来。吴有德刚说到如何解决交通问题的时候,张超不慌不忙地表态说这个不打紧,我来想办法。然后就去大门口打了个公用电话。
果然过不多久,一辆吉普车开进了地区轻工公司大院。楚茂源背着他爷到了小车跟前,才注意到这辆车就是他们平安县酒厂厂部的车,开车的正是驾驶员郑师傅!楚茂源平常没少坐郑师傅的车,有时是和厂长去开会,有时是去乡镇联营酒厂,有时是去县财政局送报表。。。。。。他对郑师傅熟得不能再熟了,郑师傅平常对他也蛮客气的,可关键时候他怎么就没想到过这层关系呢! 郑师傅见到楚茂源,客客气气地叫了声“楚科长”,就忙着搭手往车上弄人。勿需指点,郑师傅轻车熟路地就把车开进了虹湖村张超家宽敞的院子。郑师傅可能喝了酒,一路上话特别多,也不避讳。他说他空闲时来虹湖钓鱼,基本上都在张超家落脚,连渔具都放在他们家,在张超家吃饭喝酒也是常有的事。他奇怪从来没有在张超家遇到过楚科长,现在才知道他俩是表兄弟关系。以后楚科长有啥事要用车尽管吱声。他们家在街面上有个杂货铺,装了公用电话的,有事要找他打个电话就行。 “我周日或者晚上很少出公车,弟兄们想去哪里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平常白天上班要派车单,这个你是知道的,我作不了主。不过你楚科长是财神爷哪,你要用车办点儿私事,随便编个聊斋要个派车单还不容易呀,这种事情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郑师傅临走时,楚茂源注意到表哥往他兜里塞了包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