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军工厂的厂区大门起初在白天是不关闭、并且也是无人值守的。这使得周边的村民可以自由出入其中。小孩子们出于好奇在车间外面驻足观望,竟也不受驱赶。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紧张地忙碌着,对这些不速之客视若无睹。只要不挡道、不碍事,你看你的,看多久都行。 楚茂源可是开了眼了。厂房里那么多的机器,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地上还划着线,不但每台设备之间有明确的界限,连工人都得按标好的路线进出。他后来才晓得,那让金属毛坯在抽袋烟的工夫就变得有棱有角、有模有样的机器,叫车床;车床上掉下来的铁花儿卷曲着,一根根互相缠绕,蓬松着越积越多,越堆越高,最后被当成垃圾清理掉。刨床和冲床可都是大家伙。前者削铁如泥,容易使人联想起木匠师傅的活计来;后者则力破千钧,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巨响,一个个或圆或方的毛坯件从又厚又重的整料中被活生生地冲脱出来。。。。。。整个厂区充斥着噪音,机油和金属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穿着工装的工人们按部就班,不苟言笑。。。。。。这一切的一切,在乡下人眼里构成了一个新奇的世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谁带的头,在厂区内捡拾垃圾的人像受了传染似的越来越多。这群人当中主要是妇女和儿童。村里的男人们表面上是不屑于去干这种事情的,尽管他们并不拒绝家里人参与其中带来的种种好处,但他们还是克制着保持自尊的底线。 废木头可以用来生火,尚未燃尽的煤渣还可以发挥余热,最最宝贝的则是废铜烂铁了,可以拿到城里的废品回收站卖钱。这最后的一项,不啻一个重大的发现。业余的拾荒者由此趟出了一条生财之道。花花绿绿的钞票唤醒了沉睡的欲望,潘多拉的魔盒终于打开,原本淳朴的人们开始变得贪婪起来。 楚茂源也是拾荒大军中的一员。他虽然小,但他同样也尝到了甜头。他小小的心也滋生了贪念。因为钱这个东西太可爱了。商店里的水果糖,小贩挑子里的薄脆,还有城里才有的水晶凉粉,平常看着只有咽口水的份,现在可以从从容容地消费了。他甚至还买了几支零卖的香烟,和隔壁的楚茂阳俩人躲在房间里学着大人的样儿抽,以致俩人都晕乎了好几天。 因为拾荒的人多了,而且都识货,醒水了,所以废旧金属就越来越难捡,积少成多就不那么容易了。于是就开始有人把目光瞄向那些露天放置的一卷卷崭新的线束。管它是铜线、铝线还是锡包线,只要逮着机会就盗割。白天不行就晚上,大门关了就翻围墙。一开始很容易得手,因为厂方没有任何的警惕。 如果偷来的是铜线和铝线,就用火烧,把胶皮烧焦了剥掉,再想法弄折弄旧;如果是锡包线,就得加热熔化,倒成一块一块的,当然也得鼓捣出一副旧样来。一般而言,铜最贵,铝次之,但锡最重也很值钱。所以在盗割的时候,优先选择铜线和锡包线。
偷工厂里的东西和偷队上的苞谷绝对不是一回事。孰轻孰重,楚茂源再小再不懂事也不可能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个问题,至于说要是被抓到了会怎么样,楚茂源在那样的年龄阶段还不懂得深思,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肯定要比偷苞谷招致更严重的惩罚,而且也别指望蒙在鼓里的父亲会同情他。但是钱财实在太诱人,口腹之欲也在不断地催逼,他就在这种懵懂彷徨犹豫之中干了那么两三回,而且次次都侥幸得手。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干下一回的时候,一件惊天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