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庄名陶然
从希木嘴里，得知这个小村子，名叫张家营，村里的村民大多姓张，而且属一个宗族。 原以为希木的阿爸也姓张，谁知他们却是半年前从别的地方迁居来的，其父姓段，名羽。曾读过书，会医术，家乡遇了灾荒，这才逃荒而来。 张奇问了许久，希木这才断断续续说了出来，而且好多事印象模糊。原来是希木以前得了怪病，昏昏噩噩，头脑有些迟钝。直到半年前，这才渐渐好转，所以好多事记得不是很清楚。 这次张家营遇上兵祸，成年男女大多都被杀死，只有一些小孩躲了起来，逃过这场劫难。 希木跟着张奇，收集一些粮食和油盐，反正村里没人了，不拿也是浪费。但村子很穷，两人找了半个村，也不过才收到两三斤盐。 倒是在收集物资的同时，还找到七八个小孩，有男有女，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只有四五岁。 村里的大人已被兵匪屠尽，这些孩童都成了孤儿。张奇心想自己的山庄本来就要招人，先把这些孩子收容了再说。只是有几个年岁太小的有点麻烦，但总不能丢下不管。 还好这年头的大孩子都会照看小孩，因此也让张奇松了口气。而希木算是张奇最先收的贴身家仆，现在就成了众孩子的头领了。 张奇进村的时候，天色就已黄昏。又救了这些孩童，还收罗了不少油盐米面，天早就黑了。但大半个村子起火，一时也烧不完，因此在村边走动，连火把都不用，都被火光照亮了。 张奇叫希木看好这些孩子，不要胡乱走动，以免遇险。又怕大火漫延到这片角落，便不敢在屋中过夜，而是到离村不远的一片田埂上，众人挤在一起，燃起一个火堆取暧，迷迷糊糊中，勉强熬过一夜。天亮后，张奇就带着张家营遇难者的这些遗孤，返回山谷。 回程的路，因为有这些小孩跟着，走得甚慢。走走歇歇，至少是张奇下山两三倍的时间，用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中午才回到山谷。 众孩童也累得狠了，都到溪边喝水洗脸，就地休息。这两天张奇把随身带着的野鸡、野兔都烤了，做了众孩童的干粮。现在早就吃光，双手空空了。 还好从村里收集的粮食当中，有些干粮，都是些干面饼子之类的东西，若是以张奇看来，这玩意实在是难以下咽。但这些孩子都是穷苦出身，居然就着溪水，也能用这些黑糊糊的干面饼子充饥。 休息一阵，接着出发，走到张奇开荒的几亩田那里，远远就可以看到那座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磨坊了。 “哇，这磨坊好漂亮啊，谁造的？”希木一看到那有一架缓缓转动的风车的磨坊，登时惊喜交加地赞道。 “咳，咳。你快去给看看稻田的水浅了没有，要是浅了，就要加水，知道了吗？”张奇老脸一红，嗔怪道。心想老子建的这座磨坊跟图纸上相比，简直像个丑八怪，下次等招到专业的工匠，一定推倒好好地重建一座才是。 “好嘞！”希木可不知道张奇的意思，笑着答应，一边跑一边叫：“大伙都别站着，都去田里干活，这么多稻苗，再到收成了，几年都吃不完了啊。” 众孩童也都欢声嘻笑，又蹦又跳，前几天的悲伤气氛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看着这些孩子终于又恢复了天真笑颜，张奇也感到颇为欣慰。只不过接下来又在感头痛，因为一下子多了这些人，虽是孩童，但也要考虑住宿的问题。 “唉，要是真能像游戏就好了，点几下鼠标，就能建好多住房。”张奇不由得皱起眉头，胡思乱想起来。“难道还是叫大伙住树上，真的当有巢氏？不过有些孩子太小，会不会睡梦中摔下树来？对了，可以在树杈上用绳子织成网状，应该就安全了。” “但绳子又在哪里呢？”张奇仍是蹙眉苦想。向远处的树林中发了会儿呆，忽然计上心头：“可以用树枝结网啊！” 想到这个主意，张奇顿时大喜，当即叫来希木，让他带着大些的孩子去砍树枝，准备在树上结网“筑巢”。 希木和几个稍大些男孩，离开村子的时候，都随身带着刀斧，此刻也就派上了用场。他们纷纷爬上树去，用刀斧砍下树枝。而那些岁数小些的孩子，就在下面嘻哈哈的捡起树枝，堆到一起。 张奇在不远处看着，心中颇有些感概，这还是他穿越到这个时空，第一次感受到身边有了些“人气”。前些日子一个孤独惯了，此刻才发觉，哪怕是一些孩童也能给自己带来温暧的感觉。怪不得人是群居动物，孤独的日子果然不好过啊。 在树上筑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是要住这么多人。就算小孩子可以挤一挤，但一棵大树上也顶多容纳两三人，而且还有四个小女孩也要分开。所以围绕在张奇暂住的大树周围，一共筑了五个树巢。 原来却是希木这家伙利用“特权”，单独建了一个小窝，而其他的孩子，都是两人住一棵树。 像这样的小事，张奇也不在意，由得希木带着众孩子去搞。 离开村子的时候，每个孩子都尽量到自己家里找东西，然后都打成包裹随身带着。这些孩子所在的地方没被火烧，不然也不会成为幸存者了。 希木也背了一个包裹，而且看上去还比别的孩子的包裹要重。张奇一直好奇，不知这小子都装了些什么在里面。其实他若是想看，只要吩咐一声，不管是希木还是别的孩子，肯定都会无条件地打开包裹给他看。但张奇毕竟从现代社会来的，尊重别人的隐私是一种习惯，所以连看一看这些包裹的想法都没有。 只是希木在布置自己小窝的时候，包裹忽然破了，许多东西掉了下来，大概是他一路走来，包裹磨破了几个洞。 张奇刚好在附近，就过来帮希木捡起这些家当。却见不过是些衣服、绵被之类。只不过，竟些一本泛黄的粗纸小册子。 张奇颇为好奇，也忘了要征得主人同意，就打开来看，却见是手写的钞本，看似用毛笔写的，字迹还算工整，首页却是一首小诗： “少时犹不忧生计，老后谁能惜酒钱？ 共把十千沽一斗，相看七十欠三年。 闲征雅令穷经史，醉听清吟胜管弦。 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虽说是繁体字让张奇看不习惯，但他毕竟是文学爱好者，总还是认得出是什么字的，于是点了点头，赞道：“好诗啊，就是这字写得还不算好，有点稚拙。” “这个……是我练字用的……”希木红着脸说道。 “你识字？！”张奇颇为惊喜。 “我阿爸是村里最利害的人，会打猎，会看病，会识字。这首诗也是阿爸教我的，让我一字一字的临摹，我学了很久才会。”希木一脸骄傲地说，“可惜，我要放羊，而且又病了很长时间，认字晚了，因此识字不多。” “识字就好，看来，你阿爸也是风雅之人，只是可惜了，英年早丧。”感叹一番，张奇又问：“对了，这些孩子当中，有没有谁识字的？” 希木摇了摇头，道：“没了，村里就一两个人识字，这些孩子应该都没学过。” 张奇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在古代，平民大众都与普及教育无缘啊。 希木忽然问道：“少爷，咱们这个山村，叫什么名字？” 张奇不由得一怔，以往都是他一个人，因此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一下了有了许多小居民了，的确应该有一个名号才是。 想了一想，忽然信口道：“陶然山庄，嗯，就叫陶然山庄罢。”却是想起了刚才在希木手钞本里看到的诗句，心中有感，于是就用上了这句“共君一醉一陶然”了。 总算是安置了山庄的第一批居民，虽然都是小孩子，但如果将他们从小养大，相信一定会更加忠诚可靠，而这正是张奇所需要的。 此后的日子，张奇总算轻松起来。 张奇惊喜地发现，希木做起事来，简直就是山寨版的星期五。（星期五是鲁宾逊收的仆人，看过《鲁宾逊飘流记》的都知道。）又勤快，又能干。每天野鸡打鸣就起；做事俐落，做好早餐，张奇都还没吃完，希木就采野菜回来了。还没等张奇收完野菜，希木就砍好了柴，做午饭也不愁柴火了。 去打猎，希木也是天生好猎人，第一天不太行，可三四天之后，就把张奇远远抛在后面了。他就用一把从村里带来的粗制的小弓，就能射到野兔。张奇拿着枪，不禁摇头苦笑。 这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张奇不禁感慨万千。 有了希木这个半大孩子当帮手，张奇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因为田里的水稻都是超级种子，三个来月，就迎来了第一次大丰收。亩产都在千斤以上，就算留下一小半当种子，也有一大半可以拿来吃用，或是出售。 目前山庄就张奇和希木与及八个小孩，吃不了多少大米。众人同时想到的，自然是到县城去卖米。 当前正值灾年，粮价居高不下，暴涨十倍以上。按当时市价每石大米售银十两，如果能出售两千斤大米的话，起码能卖到两百两以上的银钱。 在大明朝，一两银子够一个平民半年的用度了，当然，买米除外。一般雇工，一月也不过半两银子的费用而已。至于吃不起大米，也可以吃野菜或是自己开荒种粮。要不然饿死的人就更多了，但即便如此，这些年饿死人的事也时常听闻。 假如张奇要雇工来替自己开荒种地的话，一百两银子，就足以雇佣二十个长工将近一年之久。 二十个长工至少可以开垦百亩田，到时都种上张奇这次收获的高产粮种，三个月一收，又可得粮十万斤，大约折合千石，合银万两。等到那个时候，不发达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