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73:连池塘都冰冻三尺
三环里是京城的一个小郊区,这里人烟稀少,可是住上的都是有背景的大户大贵的人家,所以一般很少有闲人去哪里。叠叠重重的院落倒是不少,随便拉一户出來,不是什么王爷的小舅子,就是什么大人的老丈人。 所有的朱漆大门都是紧闭着的,一对碗口大的狮头铜环威严地看着路过的人,如果是一个普通宵小,绝对不是随便可以上前叩问的,据说,里面的人比狗还厉害。去不对路子,直接就会被咬死。 夜已经加深,狂风般的风雪就像发怒的鬼神,嘶吼着就是不让人前进一步;豌豆大的冰碴子,就像是不要钱一样,大片大片地砸下來,落到人的头顶上,又冷又痛。 三个家丁样子的青衣男子,一手抱头,一手护脸,狼狈地前行着;他们的中间,夹着一个十二岁大的小丫头,单薄的身子好像再來一股大风,就要被吹走了似的。 “他娘的!什么鬼天气,雪越來越大!”其中一个青衣男子骂道,刚一张口,就被一股强大的风猛灌进嘴里,引得他一阵咳嗽。 “别说了,快到地点了,办完这件事儿,我们就赶紧回去,别等留夜的张大麻子睡死了,沒人给我们开大门。”另一个青衣男子聪明一点,知道拿手臂护着嘴巴,闷闷地说道。 “喂!小丫头,哥们儿几个可是为了你,吃了大苦头了,回头要是新少奶奶过门,你可得给我们多说点好话,让新少奶奶给我们疏通疏通,安排一些好差事。”第三个青衣男子长了一双铜钱般圆的眼睛,虽然被风吹得眯起,可是里面射出來的精光,都是市侩和贪婪。 “一定一定,几位大哥对我和姑娘这般好,回头一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这趟差事这么难,等取回了姑娘的东西,我就让姑娘好好犒赏大家。”姜巢别看人少,嘴巴却是最甜,三言两语,就哄得几个仆役家丁心花怒放。 “真的吗?算你小丫头有良心。”第三个青衣男子答道,眼睛都眯成了一条丝儿,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这事儿给乐的。 姜巢漂亮的小眼睛里杀过一丝狡黠,甜甜地继续说道:“真的,说不定一会儿到了地方,送包袱的人,是姑娘的亲戚朋友之类的,就会有大大的赏赐呢。毕竟我们姑娘是去侍郎府上做少奶奶啦,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气啊。” 几个人的心都被说得飞了起來,恨不得马上就到了三环里那户人家,脚步都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就听到姜巢小丫头惊喜地叫道:“快看,就是那里,姑娘说大门上有一个铜环是不一样的颜色。” 几个人凑上前一瞧,还真是,一边铜环是虎头金色的,另一边却搞了一个豹头紫色的。 三人退后一步,把姜巢让到了最前面。 碰!碰!碰! 一阵巨大的空响声传來,料想里面的房门子还沒有睡,姜巢又加大了力度,小手握着那个豹子头的铜环使劲儿又扣了几下。 “谁啊!这么晚了,还不让人消停!”里面传來了有些火药味儿的问声。 不一会儿,大门吱吱嘎嘎地开了一个缝儿,露出來一个尖嘴猴腮的小脸,是一个和鸯儿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男孩子的眼睛特别黑亮,打着一个椭圆形的橘黄灯笼,问道:“你们找谁?” 姜巢上前,恭敬地答道:“这位小哥,我们找杨无暇,杨大老爷,请问他在府上吗?”男孩儿眉头一皱,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似乎在辨别她话里面的真假性,过了一会儿,才粗噶地说道:“你等着!我进去通报一下。”门碰地一声,又叽叽嘎嘎地合上。 三个青衣的家丁在后面,本來还有着欣喜,一看这个待遇,心里顿时有些凉。 “你确定是这家?”其中一个问道。 姜巢瘦黄的小脸一笑,轻声答道:“不会错的,不然怎么会去通报?” “你就别说了,既然來了,我们就速度取了东西赶紧回去。”第三个家丁虽然爱钱,不过这样有些不招人待见,就想着早点回去,找新少奶奶讨赏。 大门里面,忽然有狗吠的声音,能听到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赶了出來,走路的悉索声连续有力。 门一下被大打开,首先走出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老头大约五十岁上下,尖瘦的下巴上,一撮胡须已经长到了胸膛上;一身灰色的布袍,一点儿都不想有钱富翁的样子。 看着三个家丁的心,都是哇凉哇凉的了,刚才还期望别人能有打赏,结果遇到这样一个穷酸的老头,自己房里随便拿出一件衣衫,也比他身上这件好吧。 “老夫就是杨无暇,请问是谁找老夫?”老头说话老是利索。姜巢上前几步,作了一个抱拳礼,笑着说道:“我家姑娘,让我上府上來领取一件东西。” 杨无暇疑惑地顺着自己的胡须,问道:“你家姑娘是?” “阮安安。”姜巢立马答道。 一听到这个名字,老头和后面的一众人都露出惊喜的表情,纷纷要上前扑过來,不过都被老练的杨无暇一个眼神给制止回去了。 “这位姑娘,你要我们府上的什么东西呢?”杨无暇的语气里有些激动,都带着几分颤声。姜巢笑道:“实不相瞒,安安姑娘让我來府上,说领回一朵莲花。” 寒冬腊月,莲花都是在盛夏开放,哪里去找什么莲花,恐怕连池塘都冰冻三尺了。杨无暇一听,立马知道这个是暗号,老脸兴奋地一点头,后面的一众小厮立马向外面涌过去。 三个青衣的家丁一听“莲花”二字,就觉得蹊跷了,还沒等反应过來,就被一众人给按住,着着实实地捆了个五花大绑。姜巢心里默念着对不起三位小哥,笑盈盈地和杨无暇去了内府答话。 大厅里,灯火通明,屋檐下的风铃被风吹的铃铛作响。 杨无暇看着那串风铃,那是阮安安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一晃眼,这个丫头都这么大了。这次岛主带她來京城相亲,他就知道这个丫头不会乖乖就范,还沒等他们有所准备,阮安安就丢下一众人,溜之大吉。幸好,现在有她的消息了。 杨无暇大马金刀地坐上了主位,笑着问道:“姑娘可以如实相告了,我家小姐在哪里?” 姜巢双手捧着刚刚端上來的热鹿奶,小嘴都冻得通紫,发着颤说道:“我和安安姐一起被一群强盗给绑架了,在船上认识的。她现在被卖到了京城李侍郎的府上,我也被卖到了那里。她让我带着这个东西來找你们。” 说罢,她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上面有一个精致的耳环,是当日从阮安安耳朵上摘下來的。 杨无暇从那个尖嘴猴腮的小男孩儿手中接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多谢姑娘冒险來送信,我家小姐就是顽劣了些,为了这个,我们老爷沒少cao心。”他这个话说得极为自然,中间还带着些宠溺,毕竟他也是看着阮安安长大的,当成自家女儿一样。顿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兄弟们,现在知道小姐的下楼,我现在就要去李侍郎的府上要人,你们谁愿意陪我去?” 这些江湖上跑的小伙子老伙子,都是义盖云天的主儿,一听找到自家的小姐,都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去,闻言都齐声高喊道:“我们一起去,就出大小姐!” 杨无暇摸着长长的白胡须,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姜巢说道:“这位姑娘,你连夜赶來送消息,在风雪中走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就在府上休息吧。” 谁知道姜巢立马站起來,通红着黄色的小脸说道:“不行!我也得去。安安姐救了我,我应该报答她,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还呆在那里。老先生,你就带我去吧。” 杨无暇本來看这个女孩单薄瘦弱,胆子也小小的,声音也柔柔的,还担心她受不了这个苦,谁知道她这样的讲情义。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们就一起去。有你带路,我们也能省掉很多麻烦。”漆黑的夜里,加上风雪很大了,路上的行人基本绝迹,都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四辆马车,像疾驰的风一般,疯狂地在这路上畅行无阻,沒多一会儿,就來到了李侍郎的府上。 毕竟这个是官家的府邸,虽说大家都是江湖人士,不过也不好硬闯。杨无暇递上帖子以后,就有两个和他们绑起來的家丁,打扮模样一致的人走了出來。 “你们这么多人,我们家老爷说了,不方便都进去,就这位老先生和小医生进去吧。” “这怎么可以!” “不行!” 那个家丁刚一说完,杨无暇身后的一众汉子就嚷嚷开了,生怕落下最后一个。杨无暇单手一扬,宽大的袍袖在猎猎的寒风中翻飞,像极了乘风而去的仙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