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4 五日匆匆
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就是这种人! 像虬须老头这种人,早已就过了孟冯这些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年纪,世事经历得多了,利益和身家性命往往便成了他们的第一考虑要素。那些虚头巴脑的意气之争,在他们看来几乎都是蠢物才会干的事。 越是活得老,便越是懂得取舍。 既然秦阂的实力被看重了,自然而然地,秦阂的挑衅和不尊便可以被忽略了。除非秦阂实力不济,那时“面子”才会成为这些老家伙非得维护的东西。否则的话,一切选择都得为利益让路,而一切仇怨都可在事后报复,哪怕隐于心中数十年也不过等闲。 一番针锋相对下来,一切终于都令双方满意…… 秦阂答应与他们合作,数日之后共赴浊河之边一探,此前之事则一笔勾销。金峰众人也答应,这几日就让秦阂在此休养,食物供给也会由军方来提供,甚至还有意派来几位军医,又或略通岐黄之术的方士武者为他一观伤情。可惜的是,统统都被秦阂拒绝了…… 秦阂一半也是担心这些人暗中搞些什么鬼,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深刻地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是凄惨到了什么地步。 开玩笑?! 那可是飱灵啊!! 连妖师六耳、莫提斯,还有那只虚影金猿,以其一身通天彻底的本事都畏之如虎的东西,又岂是好惹的? 没看那身高足有山峦般巨大的两只凶猿,还有一只趴在天外钻破天穹的恶魔,都是在见到飱灵蚀穿天幕的第一瞬间,拔腿便跑了吗? 秦阂的整个左侧肩部都废了,rou与骨皆已枯朽萎缩成灰烬一般的物质,丧失了一切生理活性,而且似乎整个神魂也在那里缺失了一块,以致秦阂脑海时时剧痛昏沉,周天气道也崩破一角,再难修炼吸收一丝游离灵气化为十赦恶。甚至连理论上应该储存于亿万血细胞中的血之元力,也诡异地中断了内部流转,且无时无刻都不在消解。 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更高层面上。 比如“这世界的规则”? 总之秦阂也搞不懂了。 但他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可能没几天好活了。也许是半个月,也是七天,甚至也许就在今明两日,他就得气血干枯而死。这是一种恐怖的预知,却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恐惧。 答应金峰部队的要求,除了真有一些好奇心以外,更多的其实只是为了替杜耿言、阮韵、红云舒等人谋一个后路。 毕竟他们都曾对自己有过温情一面,他要说没有半点不舍哀悯是不可能的。 事后则是一时兴起,秦阂忽然又问了一问阮韵母女红岸游的事,可惜两人只是一脸悲切,哭哭啼啼的说是早就失踪了,猜的大概是死在虫口下了吧,要不就是冻死在了某一条逃亡的路上。 秦阂自然是不信的。 他分明感受到了他这位“红叔叔”身上当初有着令人心悸的鬼息,要说不是鬼怪之属,那才是见了鬼!人都能在虫口下逃生,而又遑论鬼呢?只是近日以来见得妖魔鬼怪实在太多了,秦阂也渐渐麻木。 一番相询,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这一日当军方终于把秦阂要求的物资送来时,一群难民感动得痛哭流涕,秦阂则也首次是开始了进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阮韵、红云舒、杜耿言几人恭维、讨好与拘谨,当他们狼吞虎咽时,秦阂则是慢条斯理地吃起了一些干rou。 令人意外的是,胡亚薇这以前高傲得不像样的女人,见秦阂吃得艰难,竟完全像是忘记了往日的龃龉一样,立时就一脸关怀地靠了过来,亲自给他撕起了rou、喂起了水,搞得那沈费与上官谦都是好不尴尬黯然,连杜耿言也是懵逼了一会儿。而见秦阂如木头人一样不知拒绝,一旁的红云舒也不知怎的了,竟也颇不是滋味…… 人心总是多变的,如一汪深水。 秦阂心思沉重却已近枯槁。 一夜的休息之后,这座城市烧了整整十多个小时,也是终于稍稍冷却了一点,秦阂却越觉这身躯破败疲累,仿佛这一夜完全都没睡一样。 “唉~” 一声轻叹,终究再付愁肠。 早上的天空依旧灰沉沉的,外头烧了整夜的战火也没驱散掉一丝一毫的寒冷。虫群早就散光了,跑出了城外,令人心头惴惴,怀疑这城底下甚至就有某些异物妖骇。不久就响起了热火朝天的挖掘声……秦阂却怎么也没等来一二高层,又或金峰之中能做主的人。 “秦阂!” 一脸喜色地扑来,在外惊喜叫唤的却是乌嫣。 她找了好久才算是找着秦阂了,无比的担心。昨夜听了一星半点便已忧心忡忡,想要赶来,却被人叫去问了话。直到今日天时已亮,那些令人厌恶的军中高官与古怪人士再没有纠缠她,她才如小鸟一般欢快地奔来……
“你怎么成这样了?”看见秦阂再度苍老的半边面容与那惨重的伤势,乌嫣当场便已带上了哭腔。 “都怪我!要不是我,老秦也不会这样。”杜耿言满脸的惭愧与后悔,也是久久不能安,此时见乌嫣心疼慌张的脸色,他仿佛也是揪心地疼了起来。 秦阂却摇摇手道:“没事的……” 他越是惨笑,越是释怀淡然,众人便越是心不能忍,皆作哽咽之貌,就连上官谦沈费几人也是同样悲戚唏嘘不已,只觉前路黯淡…… 从乌嫣的口中,秦阂则了解到了更多。 袁鹰知道了他在这里,却已没时间来找他了,只是托付乌嫣带了一句问候,便再次投身于了繁重的工作之中。 军队收拢了另外三股暴徒,以之为尖兵,配合金峰部队展开了紧锣密鼓的战前集训。更多的军方觉人,则已星散入渚阳之外的雪原,追踪探查起了虫群的去向,以及那片崩响至今不停之地,试图找到源头。冲破厚雪重见天日,咆哮怒吼的那条浊河不用多说,则是分去了最大的那一部分兵力,无人敢以轻视半分…… 军方所驻扎的指挥部那里严密保护着的科学家们,日夜不休工作到此时,则也终于出现了状况。据说是某些重要数据终于做出来了,但几位为首的科研老教授却因呕心沥血,过于劳累之故,一经松懈,骤然欢喜,反倒是当场就倒下了一大片。其中一个甚至是立时就心梗而死,引来了哭声一片。 这一情况自然也是让秦阂心有戚戚,不能不给出几分敬意。他可以鄙夷这些人的武力,甚至肆意嘲讽杜耿言所推崇、恪守、坚持的良善底线,然在内心深处,尊敬之情却始终油然而生,令其喷薄热血。 要不是因为现实所限,军方指挥部与大楼研究所里只怕都会一片缟素。几天里,那里弥漫着的都是无比沉重的气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无法喘息。 直到整整五天后…… 五天! 那浊河崩响竟已至九九八十一鸣! 一排气息悍然如渊海般深沉、压抑、可怖的武者,才终于来到了货仓之外,表情严肃且冷酷,开口叫起了山门: “秦先生,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