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人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楼上人看着宿鸦离去，轻叹一声下了楼道：“去一趟西湖吧，散散我这疲惫的心。”

    出了门，径直向西湖而去，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仿佛怕错过了风景。

    到了西湖边，看见游船甚多，还有花船，还有几艘船上坐着一些俏丽的佳人，不知是谁家闺中的姑娘。

    白堤上，垂柳指条硬，叶子已快落尽，堤下还有几朵晚开的荷花。

    “来的不是时候。”那人有些唏嘘的道：“秋风凄凉，草木衰折，就连人都有些悲伤，我应该春天来，只可惜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春天。”

    往岸边一看，心情却又大好道：“还好还好，酒正是时候，先痛饮几坛！”

    此时，酒肆里人非常多，看来打着和他一样主意的人不在少数。

    他更加高兴了，因为他喜欢这样乱哄哄的场面，人味十足啊！虽然夹杂着一些恶臭，但总比冰冷而毫无情感的宿鸦要好。

    他一拍桌子道：“老板！跟我来一坛上好的花雕！”

    小二一应声，很快拿了上来，然后又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他拍开封泥，从坛子里立刻传来酒香扑鼻，醇厚的香味令他直流口水。

    他正准备享用的时候，突然一个鹑衣百结，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酒鬼扑到他桌子上，拿起酒坛就往嘴里灌，边灌边说道：“好酒好酒！”

    他一愣，这时小二跑了过来道：“你这个酒鬼又来闹事了！你赶紧给我走，别打扰我的生意！”

    他笑道：“无妨无妨，天下好酒之人是一家，不然也不会同样染上这一癖好了，就让他喝吧，你再给我一坛就是了，连同他喝的都记在我账上。”

    小二对酒鬼道：“今天算你走运，摊上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客人，不然看我不打死你！”说罢又去拿了一坛。

    酒鬼打了个酒嗝问道：“我说你这人还真是好啊！像你这么好的人不多见了。”

    “好？不好？”他端起另一坛酒喝了下去道：“这些评论对我有什么用？”

    酒鬼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道：“当然有用！好人喝好酒，坏人喝坏酒，这里的酒虽然不错，但不是最好的，走，我带你喝最好的去！”

    他放下一锭银子道：“还是我付钱对不对？”

    酒鬼毫不客气的道：“咱们哥俩谁跟谁啊！谈钱多生分啊！”

    他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酒鬼狂笑三声道：“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记那么多做什么，你叫我宝哥就好了。你呢？你又叫什么？”

    “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记那么多做什么。”他把话又送还给了宝哥道：“我叫风，飘流的风。”

    宝哥道：“你这朋友我喜欢！好一派天真自然的洒脱之风。”

    洒脱源于什么？源于内心的孤独，源于无枝可栖的悲哀。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飘渺楼，这是一家酒楼，是正儿八经的百年老店，里面藏的也是正儿八经的窖藏老酒，不像某些酒楼，刚刚开张就敢说自己的酒是几十年陈酿。

    “其实酒是新酒最好喝。”宝哥道：“那时的酒带着一股稻香，微甜，微辣，苦涩的味道很少，据说有人甚至能从新酒里尝出天下大事。原因是新酒是新鲜的稻子酿出来的，好稻子酿好酒，坏稻子酿坏酒，而民以食为天，如果稻子不好，那就会引发大乱。”

    “既然新酒好喝，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有陈酒的地方呢？”风不解的道：“你莫不是喝醉了，在说胡话？”

    “我可没醉！”宝哥不承认的道：“凡事都有例外，这绍兴黄酒就是个例外，它是越陈越好。这个老字号有五坛七十年陈酿的好酒，我早就觊觎多时了，但一直没好意思来喝。”

    风道：“为什么呢？”

    宝哥笑道：“那时因为好酒要和好朋友一起来品尝，不然再好的酒也喝不出味道！”

    风一语道破天机道：“我看你是没钱吧！”

    “胡说！”宝哥昂首阔步的走了几步道：“想当初我可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

    “当初当初，谁没有当初啊！”风道：“但是当初已经成为了口中的怀念，除此之外已经毫无作用了。”

    “所以你才要喝酒。”宝哥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道：“酒是归宿，是孟婆汤，是蜗牛的壳，是游子的家乡，思恋的温床。”

    到了飘渺楼，宝哥一愣，因为他看见楼外有两个手提哨棍的打手。

    风正要进去，被他一把拉住道：“算了，我们改日再来吧。”

    风不解的道：“怎么了？”

    宝哥一指那两个打手道：“那两个看守武功不弱，这飘渺楼显然雇不起，再加上里面没有人在吵闹，看来这里被人包了，我们还是走吧。”

    风道：“那七十年的陈酿也喝不成了，可惜可惜。”说罢，无可奈何的走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笛音入耳，风侧耳聆听，然后合唱出来曲子道：“巫山巫峡长，垂柳复垂杨。同心且同折，故人怀故乡。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寒夜猿声彻，游子泪霑裳。”

    “呦！”宝哥道：“看不出来，你还会唱小曲！再唱一个给我听听。”

    “那我可唱了，你可得好好听，我可不随便唱给别人听的。”风随即又唱道：“长条黄复绿，垂丝密且繁。花落幽人迳，步隐将军屯。谷暗宵钲响，风高夜笛喧。聊持暂攀折，空足忆中园。”

    “别的没听懂。”宝哥道：“唯有‘风高夜笛喧’这一句挺符合今日的意境。”

    风和宝哥相视一笑，正准备离开悠扬的笛音中，忽然一个身着橙色衣裙的垂髫女童走来道：“二位公子且慢，我家主人叫你们。”

    宝哥不高兴地道：“怎么了？不就是偶然听到你主人的笛声吗？怎么不让走了？莫非还要钱不成？”

    “不是的！”女童摇了摇头道：“是我家主人让我来请你们二位的。”

    “不去！”宝哥拉着风欲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我这里有五坛七十年的陈酿。”从楼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道：“如果二位不嫌弃，可以上来饮用。”

    飘渺楼有三层，第一层是普通人喝酒的地方，第二层是地方豪强喝酒的地方，第三层则是一些达官显贵，三楼一共有十六间房子，每间房子的租金都贵到吓人，而且有钱也买不来，但是这个人却能悉数租下，还把其他人全部赶走，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人了。

    风和宝哥跟女童上了三楼一间房前，看见一位身着褐色衣服的年轻人，此人大概弱冠，长得是眉清目秀，器宇轩昂，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宝哥笑道：“那么好听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个小家碧玉呢，没想到是个大男人！”

    女童一叉腰对宝哥气呼呼的道：“你这家伙好没礼貌！见了我家公子不行礼也就算了，还如此说话！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他可是……”

    “芸儿！”少年瞪了橙衣女童一眼道：“对待客人要有礼，不要生气。”说罢对风和宝哥一作揖道：“在下令狐擎汉，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风回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被宝哥抢先道：“我叫宝哥，这货叫风，我是冲着酒来的，他是冲着笛音来的。所以你赶紧把酒给我搬出来，我去喝酒，你们吹笛子，两全其美好不好？”

    令狐擎汉笑道：“看来这位大哥是一位性情中人啊！芸儿，你带宝哥去喝酒吧。”

    芸儿点了点头，带着宝哥离开了。

    令狐擎汉闪身让风进来道：“先前听你的歌有着无限的悲苦，不知为何如此？”

    风道：“那或许是因为你的曲子也有此意。同样的折柳，同样的悲苦，同样的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对啊，相逢何必曾相识。”令狐擎汉道：“今日我们只谈笛曲，不谈悲苦。”

    “好！”风高兴的道：“不谈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