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日颠簸去、一朝乘龙归。
当四月二十七日的阳光洒向大地，谢仁长出口气盖上笔记本、拔下U盘，立马就坐在招待所的沙发上入了深层静定之中——他需要立即涵养神气。 三日三夜，只要身周无人，他就会以御物神通翻阅资料，而双手则放在键盘上，遇到需要的内容就录入进去，双管齐下效率极高——三天三夜，他竟然录入了近二十万字，经过整理编修，文稿比之前整整多了一倍！白天在保密室查阅录入，晚上回招待所整理编修，生活很单调、机械。每天直到头晕脑胀、神气即将耗尽，他才会打坐涵养。 三天下来，谢仁御物的手段越来越精微。用御物之法翻动书页不难，但既要翻又要记，还要去阅读理解就难了，心念的控制要恰到好处才行——书本不能动，动了就没法阅读理解，每次只御使一页纸；翻动的力度不能太大，否则会把纸张扯破，一边分心御物控书，一边还要阅读、思考、理解、录入，相当于心念既要游离于外，又要关注于内，正合了他现今内外景相印却互不干涉的修行要旨。如此运用心念，也亏他想得出。 用此法看一两页、甚至数十上百页容易，可要是成千上万呢？那就是水磨工夫、熟能生巧了。三日三夜机械的动作，谢仁翻动的书页何止千万，对心念的控制已精微至极致。 完成任务后的这次静定，足足用了一上午，他不光是在涵养神气，也是在总结，总结刚摸索出来的“翻书功”：一心省身涵养、一心精微御物。他总结这套法门的初衷很简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可以通过这套法门延缓神气耗尽的时间，坚持得更久一些。现在他还想不到，这套法门能让他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虽不能做到神气法力无穷无尽，却也细水长流，很难有耗尽之虞，在一些危急关头实是保命的不二良方。 当神气完足，谢仁睁眼，让青青过来配合他做个“实验”，他准备进一步验证此次静定所得——以御物之法给青青扎辫子。头发可比书页轻得多，而且一器只能一御，也就是每次只能御动一根头发，一头青丝扎成辫子，其难度可想而知。还好青青已经化龙，头发也算是法器了，每次御使对神气法力的消耗甚微，但对心念控制的精微程度要求却很高。 谢仁先让青青剪下一根头发，御使了一番熟悉了力度强弱，又闭目思索一番，方才动手。只见青青的一根头发缓缓浮起，渐趋平直，待平平停于空中之后，谢仁便撤了对这根头发的cao控，失了cao控，头发自然缓缓沉落，在它将落未落之际，另一根头发已迅速飘起，紧接着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眨眼之间就是筷子粗细的一束……最后一根头发飘起将这一束青丝缠绕捆扎，一根小辫子就算是成型了，不过那造型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他如今也只能做到如此程度。不过他想：随着修为精进，总有一天会成功。谢仁就是这么执着，心里认定的事，只要存在这种可能，他就会坚持到底。 青青被他弄得头皮微痒咯咯直笑，虽然辫子不够美观，但谢仁对此次所悟所得还是比较满意。撤了神通，找来梳子帮青青梳理弄乱的头发，一边梳一边柔声说：“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青青幽幽叹道：“通过这些天，我才知道你的工作有多辛苦……可我却一点都帮不上忙……要不，你弃了这工作，我们去山野清修吧？” 谢仁感慨道：“那样我爸非得打断我腿不可……人生在世，并非仅仅为了修行——如若人人都能修行，这世间倒也会清静不少——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人嘛，总会有些责任是躲不开、逃不掉的。身在缘中、随缘而行……你想帮我，就乖乖去上学，学了科学文化知识就可以帮我了。” 青青若有所思道：“做人真复杂……但我不要和你分开。” 谢仁笑着安慰她道：“不分开就不分开，谁让丹鼎宗就剩咱俩了呢？不过我估计，你辈分比我高很多……行了，吃饭去吧。工作完成了，咱俩这几天可以好好在春城逛逛，吃喝玩乐一番。” 青青再次化作小龙躲进谢仁袖子里，等到谢仁退了房，又找了个僻静之处换上新买的衣服，兴高采烈的逛起了春城来——这些天可把青青憋坏了，成天窝在那几十平米的标间里，还要躲躲藏藏的，让她初步体会到了做“人”的不易。 吃过午饭，两人商量观光计划时有了分歧：青青要逛街、谢仁想去景区，争执一番最后各退一步，一天逛街、一天观光，今天的任务是逛街。 谢仁可以行动功涵养，和青青逛街身不累心累——这丫头每件衣服都仔细看，甚至还用神识探查一番，实在喜欢的还要试上几件，陆陆续续又买了一些。眼看钱包见底，谢仁只有向家里求援，钟楚玲很敏感，电话里一个劲追问谢仁是不是找女朋友了，谢仁唯有支吾应付、异常尴尬——女人的直觉确实很恐怖！ 逛了一天，最后竟然买了个旅行箱装衣服，给青青上一堂市场经济课的念头越发强烈了。更让他头大的是：这么多女装，回去往哪放？天色渐黑，青青大呼过瘾、谢仁深感头痛。 两人按照一天游玩、一天逛街的约定，游览了石林、世博园、阿卢古洞，估计青青已经买腻了，除了买部手机，逛街的一天都只是看却没出手，倒是谢仁买了些工艺品，加上损坏的笔记本电脑恰好装满了旅行箱，最后两人到阳宗海泡了次温泉，途中顺路归还了借来的笔记本电脑。 泡温泉时是晚上，青青蛇性发作，懒在温泉里不愿出来，谢仁费了颇多嘴皮，方才说服她……两人坐在池边，一边晃动双腿拍打着水面，一边商量明天的行程。青青的美貌吸引了不少目光，都被谢仁以牙还牙的瞪了回去。两人最终决定31号上午逛街、下午游玩滇池，而后在劳动节一早返回，青青还意犹未尽的不想回去。 滇池亦称春城湖、春城池、滇南泽、滇海。位于春城西南角、西山公园脚下，有盘龙江等河流注入，面积330平方公里，是云南省最大的淡水湖，为金沙江支流普渡河的上源，是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四周有云南民族风情园、西山华亭寺、太华寺、三清阁、龙门、筇竹寺、大观楼等风景区，湖内出产鲤鱼、鲫鱼、金线鱼等。 景区太多，两人选择了在大观楼远观。是时樱花初谢，园内落英缤纷、枝上花团摇曳；又值春末夏初，道旁万木青青翠芽初展、树下百花各色奇艳争芳；更兼长假在即，园内游人穿梭流连、池中荷花含苞待放，百里滇池烟波浩渺、千刃西山美人睡卧，亭台楼榭坐落其间、松竹花石点缀斯园，景色煞是宜人。 一边赏着美景、一边低声说笑，穿廊登亭、走马观花，迤逦行到大观楼前。大观楼位于滇池东北临湖矮山之上，始建于清乾隆年间，东依雅园、南临滇池、西靠西山、北望翠巍。谢仁站在矮山下，抬头望去，一副长联映入眼帘。 上联书：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下联书：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这幅长联被誉为“天下第一长联”，为乾隆年间名仕孙髯翁登大观楼所作，距今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算算时间，应与青青抵达春城的时间相仿，谢仁忙问她有没有印象，青青茫然的摇摇头表示当时大观楼尚未修建，只说滇池比当初小了不少，唯有西山灵气依旧。当年她就是横渡滇池、绕过西山望西南而去，还在滇池中吃了不少湖鱼、水鸟。只因西山之上不时有威压传来，让她胆战心惊却不敢探查，只能远避而走，如今那股威压已消失无踪。想必此处当初应有高人隐居或是先天克制青青之物，而如今随着世事变迁都已淹没于历史尘埃之中。 青青当年没敢上西山探查，如今则想上去看看，谢仁打算打车，而青青则说日头西斜，可以驮他飞过去。 两人寻了片小树林，青青使神通隔绝了内外视听，让谢仁转过身去，脱下衣服方才化作原身——这次是一条身长十丈、水缸粗细的青龙！鳄首、鹿角、牛耳、蛇身、鹰抓、鱼鳍，与传说中的真龙一模一样。青青离地一尺虚浮盘曲在林间，浑身青鳞掩映着淡淡清辉，两根龙须轻拂、蜿蜒龙身款摆，云蒸霞蔚一般，隐隐自有一股尊贵与威严。 得到青青许可，谢仁回身，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真龙。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当中华民族的图腾活生生展现在自己眼前，哪怕知道她就是青青，谢仁也差点跪下去膜拜。 青青口吐人言让谢仁骑上去，他满眼兴奋的搓着手，好奇的摸了摸龙身、龙鳍，小心翼翼地骑了上去，而后心情激动且狼狈的抱住了龙身——哇，这就是骑龙的感觉啊，嗯……屁股下面不软不硬也不滑，抱着也蛮舒服的，温度还挺舒适，并不像蛇冷冰冰的……我抱着的是青青的腰吧？…… 青青看到谢仁狼狈的骑相，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即使神通隐去身形、护住谢仁腾空而起。谢仁还在想着会不会罡风扑面、要不要闭上眼睛，突然的失重就把他吓醒，这才发现已身在滇池上空，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啊……” 数里路程转瞬即至，他嘴巴还未闭上、余音尚在萦绕，青青已落在山巅。见他四肢死死的抱住龙身的样子，青青回头扑哧一笑，龙身一缩一扭便把谢仁抖到了地上——又是个嘴吭泥。化作少女模样的青青，指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谢仁哈哈大笑：“把你吓得，放心吧，不会让你摔着的。” 谢仁闻言，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左右看了看道：“这就到西山了吗？青青真厉害！走吧，咱俩游览一番……”说着，自顾自背对青青找寻路径去了，却绝口不提刚才的狼狈。 青青一边穿衣，一边调皮的道：“不如咱俩多玩几天，我带你飞回去？” 谢仁头也不回：“我考虑考虑……稍后再议、稍后再议……” 青青掩口笑道：“你是害怕了吗？” 谢仁红着脸，故作镇定：“再说、再说……咦？路在哪儿呢？” 青青：“既然不害怕，我们还是多玩几天吧。” 谢仁惊道：“不，不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窘迫，转言道：“青青啊，你驮着我飞会很累的，对吧？” 青青：“不累啊，我全力一撞这西山都得塌，你才多重？” 谢仁：“这样飞着，一定很消耗神气的吧？” 青青：“这倒是……如若撤了隐匿神通、也不护着你，应该可以一气飞回簸箕顶。” 谢仁：“咱俩还是乘车回去吧……” 青青：“不！我还没玩够。” 谢仁：“这……好吧。你不撤神通要飞多久？” 青青：“需两个时辰涵养神气，一天应该足够了。” 谢仁低声嚅嚅道：“我这几天得练习练习……” 青青：“哈哈哈哈……”一阵欢畅的笑声回荡林间…… 接下来，两人游览了一番西山上的各个景点。青青想要探查当年让她胆战心惊的原因，但是一无所获，道观寺庙中的道士和尚也都是些凡人，打着仙佛的幌子骗钱罢了，不知他们供奉的主子知道，会作何感想？ 日头沉下西山，两人方才飞回下榻的宾馆，谢仁再次骑龙就没这么惊慌了，途中还趴在龙身上，从高空欣赏了几眼春城夜景——青青飞得实在太快。 三天里，青青或许逛街腻了，于是两人几乎游遍了春城附近的景点，谢仁也终于娴熟的掌握了乘龙的动作要领，可以站立在龙身之上了——这是青青神通护持的结果，她若撤了神通，谢仁毫无悬念会被罡风刮下龙身、摔成rou泥。 甲申年三月十三，青年节，宾馆天台。谢仁立于龙身之上，背对初升的朝阳，如一道流光往滇西南飞去。 他一身衣衫轻拂，看着脚下群山飞速后退，身旁白云如烟似雾，回想起前往春城时的五日颠簸和出差过程中的辛苦，如今功成而归，不由得昂首挺胸、意气风发。阳光照射发梢，折射出丝缕七彩光华，远看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仙风道骨的样子——倘若手里不拎那只旅行箱，就更像了。 返回滇西南的路线几乎笔直，正午时分便到了澜沧江畔。赶了半日路，青青需要涵养神气，寻了个洞xue，施神通简单清理一番便盘坐涵养，谢仁吃过干粮也坐下行功。此去簸箕顶只需一个时辰，待神气完足，青青又回了趟“家”——位于澜沧江底的一个溶洞，将自己历劫时褪下的零碎收捡，恰好装满了新买的双肩包，这才跃出水面与谢仁汇合。 谢仁好奇，拉开双肩包清点：有约两寸毒牙一对、尺许见方蛇皮三块、三寸长完好肋骨一十五根、尺半尾椎骨一截。谢仁问青青带这些干嘛？青青则说这些都是她原身之物，勉强可算天材地宝，一对毒牙品质最好，之前也祭炼过，算是法宝了，他可以直接使用。其他的零碎将来给谢仁练习炼器用，又说在簸箕顶的洞xue里还有部分收藏，未及取来就碰到谢仁，待回了芒康再去取。谢仁不由感慨：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真是富有啊……同时也好奇青青所历为何劫，就似身体由内而外新生一般，脱胎换骨？ 他问青青可有自己的法宝？如果没有，则把那对毒牙给她，反正自己现在也用不上。青青调皮的双手指了指自己头顶两侧，道：“在这啊……我化龙后暂居澜沧江，就是在重新炼制法宝，又把这些尚完整的零碎初略祭炼了一番。现在这对龙角可比你那对毒牙强多了。”言毕狡黠一笑。 清理收拾停当，两人不再耽搁，再次隐匿身形往西南飞天而去。在县城收了神通用过晚饭，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谢仁决定打车回营。从飞天而行的“神仙日子”拖回世俗生活，最让谢仁头疼的是如何安置青青：虽说自己有单身宿舍，但这么一大姑娘怎么可能藏得住？青青又不愿总化作小龙，还非得和自己住一起，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