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谋杀犯
多么想真实地生活，多么想无需任何面具、随性地活着。 然而，对于成年人而言，似乎不可能了。 只有幼儿，才可以无拘无束地生活。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随着年龄的增长，连少年儿童也不能随性了。 对于男孩，mama会说：男子汉，不怕疼，不哭！ 对于女孩，mama会说：女孩子，要学会坚强，不哭！ 而成年人，特别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成年人，在工作上打拼的人们，怎么可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呢。 很多时候，面对无奈，面对痛苦，真想大哭一场。可是，那样的话，别人会怎么看？会被看笑话的。就是面对家人，也无法如此随性。 女儿会伤心的，会问：“爸爸，你哪里疼啊？生病了吗？要不要上医院呢？” 而妻子则会非常惊讶，怎么一个大男人还哭呢？是不是有毛病啊，别吓坏孩子！ 无法真实地展现自己的情感，但是又无法真正带着面具生活，于是乎，人们都成了形色匆匆、多数情况下面无表情的生物了。 女儿有一次问我：“爸爸，为什么我班上小明说，他的爸爸赚了很多很多钱，为什么你亏了很多很多钱呢？” 我被问住了。我该怎么回答呢？ 我只能假装冷静地回答：“阿宝，爸爸因为不懂，忽视了风险，盲目投资，所以把家里很多钱都亏没了！” 阿宝继续问：“爸爸，那我们家没有钱了，我们会饿肚子吗？” 听到这种话，我心里真的好难过。 阿宝已经懂事了，从我和妻子的吵架中，她自己勾勒出了家庭遇到的灾难： 爸爸想通过牛市发财，结果把家里很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都亏没了！现在，家里已经没有钱了，而且，奶奶造房子需要的钱也没有了！ 阿宝担心了，担心我和妻子会离婚，担心家里没有钱，甚至会饿肚子！ 哎，人间悲剧啊！ 谁制造了这起悲剧呢？ 是谁导演的悲剧呢？ 我当初把那么多的血汗钱往股市里投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如此悲催的结局呢？ 如果想到会有如此的结局，我怎么可能投入股市啊！ 这起悲剧，至今不知道，是谁策划的剧本，谁导演的好戏，把无数的中产家庭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多少人，似乎一夜之间，就倾家荡产了！ 又有多少人，从此一蹶不振，行尸走rou，生不如死！ 股灾的阴霾似乎永远无法散去。 心中的梦魇成了一生的桎梏。 幻想破灭，希望，到失望，到绝望！ 人的一生，难道就要耗在这无休无止的悔恨与悲伤吗？ 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一时的冲动，要用整个下半生来悔恨与补偿。 如此的人生，如此的场景，可曾有人预料到？ 阿宝的担心，不是夸张。 会饿肚子吗？ 是的，完全有可能的。 由于股灾，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我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 如此下去，失业就是最后的结局。 阿宝生病的那天雨夜，我在医院停车之时，偶然发现，在医院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流浪汉。那人看上去五十几岁，衣衫褴褛，满脸污垢。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我会有朝一日，沦落到如此的境地吗？ 原来，在现实世界里，的确应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象到，会在一个不知道被谁事先设计好的圈子，把自己多少年的奋斗毁于一旦。 无论如何，我都不曾料到，自己会在一个迄今为止都不知道的对手，被击败得永无翻身之日。 几百万的亏损已经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钱都没有了。 对手是谁？ 钱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会那么愚蠢，怎么会那么傻，把自己和阿慧多年来通过上班、加班，拼死拼活赚来的工资和奖金全部送人？送给谁了？谁让你送的呢？ 如今想要赚钱，却是要一分钱一分钱地赚。 我无法想象下去了，我的内心快要崩溃了。 战场上，会被敌人以看得见的方式残忍地杀死；而在股市里，却是根本看不见敌人在哪里，自己就被消灭了！ 那些钱，很多时候是救命钱啊。 老人生病，需要钱；小孩教育、生病，也需要钱。 那些抢走了我几百万的人，如今在哪里？ 那些夺走我们财富的人，难道不是间接地杀入放火吗？ 可是，如今悔恨，有什么用呢？没有人逼迫自己买高风险的分级基金啊，是自己手贱，是自己买的啊。 能够怪谁呢？ 还能怨谁呢？ 再说，就好比人已经被打死了，就算杀人犯有悔过的眼泪，又有何用？ 媒体上同情的文章，能够解决现实问题吗？ 能够解救那些因为股灾而还去家园，因为股灾而失去美好生活的人们吗？ 不仅不能，还让那些在股灾中倾家荡产的人们，从此必须带上另外一个面具生活，这个面具与自己的人格完全撕裂，双重的打击，几乎令人痛不欲生。 面对阿宝的担忧，我必须消除，让她那幼小的心灵免除不必要的忧虑。 “阿宝，你放心吧。爸爸还活着，人只要活着，就是有希望的。即使只有一碗饭，我也会分给mama三分之一，阿宝三分之一。阿宝不会饿肚子的。” “可是，mama说，爸爸把家里的钱亏没了，日子没法过了。爸爸，mama会离开我们吗？” “不会的，阿宝，mama说的是实话，是爸爸的错，把我和mama一起赚来的钱亏没了。我们家本来有很多钱，现在全部没有了。但是爸爸mama仍然是相爱的，我们仍然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mama不会离开我们的。” “爸爸，我看见mama哭了，哭得很伤心，我怕你和mama离婚。我要爸爸mama在一起。” 阿宝的话让我揪心般难过。 到底是谁谋杀了我的生活？ 谋财害命，这次股灾，对于我，难道不是吗？ 难道在我努力工作的时候，就已经有一双罪恶的双手，在策划着一场谋杀，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大屠杀吗？ 我为何丝毫没有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