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为而治
雨,终于开始飘洒了。网 来得不急不躁,不愠不火。 不大不小的雨,淅沥沥地落在马车的顶盖上。 “你怎么不早些和我说?” 车厢里,乐琳蹙眉对柴珏埋怨道。 柴珏明知故问:“说什么?” “欧阳修啊,你怎的不和我说他也会来?害我在大文豪面前失礼了。” “一直以来,你在刘阁老、文少保,甚至庞太师面前不也是很‘失礼’吗,我以为你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 乐琳没法子反驳,懊恼地道:“在欧阳大人,不,是在所有人眼里,我想必是个贪财、懒惰、不学无术、无可救药的人吧?” 柴珏怔怔的瞧着“他”,拿不定主意。 他不知道该继续让“乐琅”这样误会下去,抑或是告知“他”刘阁老的期望。 良久…… “不,并非如此。” “嗯?” 不忍看到“他”的失落,柴珏终于还是道出了实话:“其他人我不清楚,但至少刘阁老他不是这般看轻你的。” “刘阁老?” 乐琳露出一脸迷惑的表情。 她有做过什么让刘沆另眼相看的事情吗? “他想劝你入仕。”柴珏心中忐忑,却强装镇定,问道:“你呢?你有这个打算吗?” 凭借好友之间的默契,乐琳敏锐地捕捉到他的不快,好奇问:“你不赞同?” “不赞同。” 柴珏点头承认,语气淡然,可是他眼睛里的光芒,可跟淡然扯不上半点关系,灼热得几乎要把乐琳烫伤。 有种暖热的感觉窜入乐琳血液中,让她的耳根子烧得厉害。 “为什么?”她不想柴珏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颊,别过头看向窗外,问道:“你之前不是还想劝我入仕的么?” 为什么? 柴珏也想知道是为了什么。 “乐琅”虽然看似散漫不上进,但他相信,以“他”的“才华”——那些与众不同的想法,还有务实而不顾虚名的作风,定能在朝堂上闯出属于“他”自己的路。 同样地,如刘沆所言,暮气沉沉的大庆殿,也该是时候注入新鲜的气息了。 这样于公于私都好的事情,何以他莫名地万般不情愿? 这是第一次,柴珏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感情。 一种冲动。 独占。 “乐琅”那总是满怀希望与憧憬的双眸,“他”鲜活生猛得如同野兽的灵魂,“他”永远热气腾腾的心,“他”不经意流露的大逆不道与狂妄,“他”所有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柴珏都想要独占。 “他”一切的美好,旁人即便是无意地现,他都会生出被冒犯的愤怒。 今天上午,他还在为那些不懂得“乐琅”的人惋惜。 此刻,他却巴不得大家永远把“他”当成草包蠢货才好。 这种情感太过强烈,如同一个旋涡,他纵使百般挣扎,也无力反抗,只得沉溺其中,不断扭曲、不断沉沦。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也有如此黑暗的一面。 自私、霸道、疯狂。 丑陋得不堪入目。 “乐琅”要是知道自己是这般狭隘,定会心生厌恶吧? …… 窗外细雨带风,柴珏也渺然若失。 他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去,不想让“乐琅”看出破绽,寻了个理由,说道:“早朝在辰时开始。” “啊?” “算上进宫的路程,还有杂七杂八的事项,文武百官最迟卯初便要从府中出了。” “卯初?” 乐琳大吃一惊。 那不是才早上五点钟么! 她灵机一动,眼珠子碌碌地转动着,挑眉问道:“早朝那么多官员,少了一两个应该不太显眼吧?”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问,”柴珏压下思绪,佯笑调侃道:“确实不太显眼,不过要是被现了,你就不再是‘官学第一草包’了。“ “为什么呢?” “因为你会晋升为‘大宋第一草包’。” 乐琳听了,忍不住伸手捶打他:“连你也这样挤兑挖苦我!” “哈哈哈哈哈……” 柴珏用大笑掩饰着心虚。 “反正我不打算入仕,这倒也不要紧,”乐琳却笑不出来,她皱眉苦思道:“眼下有桩难事才是迫在眉睫。” 听到“他”再次强调没有入仕的想法,柴珏放下心头大石,追问道:“什么难事?” “欧阳大人的新栏目,是不是还有聘些人手?” “让那几个新来的记者抽空去帮忙即可。” 乐琳不太放心:“新栏目与新闻部不同,是要讲史论经的,去帮忙的人若是没有一定文学修养的话,只会给欧阳大人添乱。” 柴珏想了想,笑答道:“那些记者里头,有个叫苏轼的,真正是博学多才……” “苏轼?” 乐琳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只当自己是听错了:“是哪个‘苏’,哪个‘轼’?” “‘苏州’的‘苏’,‘凭轼结辙’的‘轼’。”
是他! 真的是苏轼! 乐琳直觉得头脑中一阵晕眩。 她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柴珏径自继续道:“此人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字写得极好,画也画得甚妙。先前我还感慨,他在新闻部的话实在大材小用。如今你提起这桩,让他去欧阳大人的新栏目那处,真正是最适合不过了!” 他说着说着,现“乐琅”没有了反应,转头一看,看见“他”紧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双手无意识地搔着冠,苦恼不已。 “乐琅,你怎么了?” 乐琳回过神来,惴惴不安道:“我感到压力好大。” 欧阳修、苏轼。 “千古文章四大家”里头,除了唐代的韩愈和柳宗元,这里已经占一半了。 再加上王安石的话,“唐宋散文八大家”里头,编辑部就凑集了三个。 还有文彦博、司马光。 “如此人才济济,要是弄不出什么名堂的话,我这个东家大约要遗臭万年了吧?” 她嗟叹道。 柴珏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顽皮地戳了戳“他”的冠,笑问道:“还不算有名堂吗?” “嗯?” “‘民生无小事’,光凭这五个字,全大宋都找不到比这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听了你这话,” 柴珏难得的夸赞,让乐琳宽慰了不少,她眼中精光闪动,双颊微红,说道:“我怎么竟觉得有些惭愧呢……你说,我是不是该多些参加编辑部会议?” 柴珏一时也厘不清思绪,究竟自己想不想“他”更多参与编辑部的事情? 正在愁该如何答“他”的话,却听得“乐琅”自答道:“不过,细心一想,正是因为我的‘无为而治’,才蒸蒸日上……所以,我维持原状才是最好的。” 乐琳说着,转头问他:“你说是吧?” 柴珏莞尔,摇头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无为而治’可以这样用。” “不是么?” “是,是。” “你这个语气很勉强啊……” “怎么会呢?我是真心佩服安国侯的‘无为而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