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押切嘉子

    我觉得，关于女鬼的故事，必须要讲一讲。

    即使可能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但是，那个女鬼还不是鬼，还是叫做押切嘉子的女孩，她的故事，无论如何我也要说出来。

    那是很多年前，这个国家还战火纷飞的时候，有个叫嘉子的瘦弱女孩。

    嘉子父亲死了，和很多处在那个年代的男人一样，她的父亲死在了侵略者的铁蹄下。

    父亲的尸骨被运回家乡，别人告诉嘉子，她父亲是个英雄，为了保卫国家，死的光荣，而嘉子也深信不疑，并以此为荣。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只剩下母女二人的家庭，即使相依为命也很难维持，更何况，是战争的年代，作为被入侵的一方。

    每天只能吃一点萝卜和咸菜，抚恤金早已停止发放，因为前线节节败退，国家处在崩溃的边缘，没有谁会在意一个死去男人的家庭，因为，这样的家庭现在，比比皆是。

    就算日子再难，也能坚持下去，这个国家的人们，自古以来就有吃苦耐劳的传统。

    嘉子很快便辍学，虽然她才十岁，小学还没有毕业，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管，一个战争遗孀的孩子是否还遵守教育法的规定——每个人都有义务上完初中，国家的规定，现在也没有人再去监管。

    嘉子去城里给一户有钱人家打工，有钱人家的主人是名大学教授，威望很高，有不被征召的权利。

    瘦弱的女孩工作很努力，洗衣服，擦地板，洗碗，做饭，才十岁的她都干得漂漂亮亮。

    又过了几年，战争依然没有结束，只是生活更加不易，作为教授的男主人时常在家里大发雷霆，斥骂无能。

    可是嘉子却不再是曾经瘦瘦弱弱的样子，现在她曲线玲珑，黑发如瀑，好像山野之中美丽的精灵。

    教授的儿子爱上了她，同样，女孩也爱上了有一双迷人而又危险眼睛的教授儿子，然后，和所有青春期陷入热恋的女孩一样，嘉子甚至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给男孩。

    不久，前线再次告急。

    但事实上，前线也算不上前线，因为交战的地点已经离这个城市不远，甚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嘉子隐约都能听见枪炮的声音。

    某天，穿着军队制服的军人，来到教授家里带走了他的儿子。

    他被征召入伍，加入军队，像嘉子父亲那样去保卫国家去了。

    战争时期的法令，即使教授可以免去被征召，而他的儿子，虽然才十五岁，当国家处于危亡之际，也不能因此而幸免。

    这是个很奇怪的国家，面对强敌，他们可以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也可以奋起反抗死战到底。

    战争进行到最后，这个国家已经把十三岁以上六十五岁以下的男人全部送上了战场，甚至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一下没有生育的女人也会被分配武器，保卫国家，做本应男人们应该做的事情。

    当嘉子意识的自己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的时候，她被开除。被赶回了乡下，回到自己家里。

    悲愤的嘉子不会发现，她居然因此躲过一劫，没几天侵入者便攻占了嘉子之前呆过的城市，杀死了教授全家。

    孩子被嘉子的母亲打掉了，就是那个失去了丈夫的嘉子母亲，他用平时种地的铁锹，打掉了女孩腹中的生命。

    女孩在床上哀嚎了三天三夜，直到第九天才勉强能走路。

    之后，入侵者者来也到了乡下，他们闯进了嘉子的家里，抓住了她的母亲，在她母亲的身体上肆意发泄自己的欲望，就像征服这个国家的时候一样。

    至于嘉子，她被她母亲提前藏入了粪坑，没人只知道女孩在里面躲藏了多久，更没人知道女孩究竟是在里面经历的什么。

    当侵略者终于离开的时候，女孩从粪坑里面出来，全身上下被屎尿浸泡的发黑，手脚大部分已经腐烂。原本精灵一样的女孩早已不成人形。

    但是，至少，她躲过了侵略者的侮辱，她保持对男孩的忠贞，即使男孩可能早就尸骨无存。

    精疲力竭躺在床上的母亲没过两天便去逝，随后，国家全面无条件投降，大批大批的敌国军队进驻这个国家的各个城市，人们夹道欢迎，像在面对英雄。

    而曾经保卫国家的英雄却成了罪犯，作为罪犯的后代，嘉子被送进了医院，出院之后，被当做慰问品送给了当地的侵略者驻军，当然现在不叫侵略者了，他们叫地方保护部队。

    这个时候的嘉子，十五岁。

    老实说，军营里的生活算不上艰苦，甚至和这个国家大部分的人们比起来犹有过之。

    在工作之余，嘉子有时会想起教授的儿子，自己曾经的恋人，想他现在究竟在哪儿，是死于战场，还是被敌方俘虏，现在已经被押往一个重来没到过的地方去劳动改造，或者干脆当了逃兵，隐姓埋名生活在异国他乡。

    后来，嘉子被军队中一个地位很高的年轻军官看上，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别的男人来找过她。

    她从此只为那个军官工作。

    军官告诉女孩，要带她回国还有和她结婚，嘉子只是微笑着点头，心底却根本不信。

    她只是一个被自己祖国送给敌人的慰问品，女孩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军官越来越诚恳的话语，让嘉子自以为早就死去心底，似乎有了点不同。

    “我会带你回到我的家乡，看看那里的街道和城市，让父亲和母亲认识你，还要介绍给我的朋友，因为你是我以后的妻子。”

    军官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这样告诉嘉子。

    一年之后，驻扎在这里的军队被他们的国家要求撤回，因为这个国家已经彻底臣服。

    军队陆续被撤走，留在军营里的人越来越少，房屋建筑也慢慢变得空旷。

    嘉子的姐妹们也各自被家人接回，最后只剩下几个无家可归的女人还留在这里。

    空空的营地，女孩眺望早已被拆除的军房，似乎在等待。

    有人告诉嘉子，那个军官，发誓要娶她为妻的年轻人，一个月前就已经坐上火车离去，现在大概已经回到了他的故乡，正和他的亲人团聚。

    和他说要介绍给女孩认识的亲人团聚。

    这一年，嘉子十六岁。

    她接受了国家的安排，被一对中年夫妻收养。

    她被送去高中，虽然她连小学也没有毕业。

    嘉子的经历并不是秘密，‘罪犯的后代’，‘军营出来的女人’，这些标签牢牢烙在她的身上。

    她被学校里的同学欺凌，像所有不幸在校园里被欺凌的对象一样。

    她的课桌上全是‘女支女，贱货’之类的刻字，想擦也不可能。

    她的鞋柜里一打开，全是死去的小动物，有老鼠，有蝙蝠还有发臭的鱼。

    她的类裤，她的胸衣，被女生们偷出来，染成红色，挂在栏杆上，在全校展览。

    她被扇耳光，在厕所里被殴打，教科书全是乱涂乱画。

    然后在某一天，嘉子失踪了。

    从养父母的家里出来上学之后，这个城市里的人在也没有见过她，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里。

    嘉子失踪的原因，和别人猜测稍微有点不同，比起学校里被同学欺辱，她觉得养父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因为，也许嘉子可能比自己养母还要熟悉自己养父的身体。

    ……

    之后很多年，没人在见过嘉子，但是在很多年后的某个夏天，女孩却回来了，重新出现在这个城市，带着很多钱，衣锦还乡。

    有人猜测她是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并和自己情人密谋害死了老头侵吞了他的遗产，有人说她是和人一起抢劫了银行——因为战后年代经常发生银行被抢劫事件。

    不管怎么说，女孩有很多钱，在这个有钱便是一切岁月，年轻漂亮又生活放荡的她，受所有男人欢迎，被人追捧，像个明星。

    没多久，嘉子就找了一个愿意和她结婚的老实男人。

    虽然结婚了，但是嘉子依然过着从前放荡的生活，几乎所有认识她的男人都是嘉子的入幕之宾。

    而她，动不动就侮辱打骂她的老实丈夫，就和曾经别人对她做过的一样。

    后来，嘉子死了，出车祸死的。

    而获得了嘉子所有遗产的丈夫，却连嘉子的葬礼也没有举办，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人猜测男人八成已经远走他乡，因为那起车祸是他安排的，也有人信誓旦旦称男人是被女孩的鬼魂抓走的。

    那么，到此为止，女孩的故事便告一段落。

    之后就不是嘉子而是女鬼的故事了。

    至于女孩究竟是如何变成女鬼的，那不是我现在需要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