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情愫暗生
时光易逝年华转,由夏到春又一年,彭秀篆在这小山村里已经是住了许久了。当真是如他所言,一直守在秦氏家中。他讲这秦氏年岁已高不便cao劳,小寡妇身怀有孕行动不便,竟然是一人把这地头的活全都挑了下来。 他哪里学过伺候庄稼?也是弄出了不少的笑话,都是乡邻帮衬着,才算是维持了下来。 不单单是这样,彭秀篆还曾几次三番出入县城,买些好吃的滋补安胎的东西回来给那秦家的儿媳妇吃用。 在乡民看来,这世上没有比彭秀篆更好的好人了。不图名不图利,当真在这个小山村踏踏实实住了十个月,就为了护佑这一家人平安,说出去谁信呢?这可是一个真有本事的人! 那日夜里,彭秀篆带着五六个人前去诛灭秦氏儿子的亡魂,有些人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去的。坑蒙拐骗的人何其之多,怎知这个卖相很好的年轻人就不是呢?可是打从那儿回来,跟着去的就没有一个不说他有本事的——他们都当真是见了鬼了!此前总是听闻各种山精鬼怪的传说,却没与这些东西打过照面,那彭小哥一招手,便是让那鬼化了形,眉目口鼻,正是那秦氏的儿子,村里没人不认得。 经此一事,你是同去的乡民总觉得“与有荣焉”,好歹也是见过旁人不曾得见的事物,好歹是亲身一同捉鬼了呢。别看这村子不大,人口不多,话传出来也是走了样。 一个说那恶鬼是个吃人的模样,红皮绿发,九尺多高;另一个讲彭小哥自九天引下神雷,诛杀此獠! 若说这一个事情不够,还有旁的事呢。 山中多精怪,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都能遇到,生活在大山里的乡民,对付这些东西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可人家彭小哥不一样,不如自己这般麻烦,应对这些邪茬子,看似不过举手之劳。 更邪门的事情也有。每到月圆之时,那秦家总会是传出怪声。按照彭小哥的说法,那是小寡妇腹内鬼胎作祟,要害它母亲性命。总有那好事儿的人想一看究竟,这彭小哥虽说是在屋里作法,却也没有可以避讳他人,那些个胆子大的,猫着窗户根把眼神往里面探,终究是瞧见了东西。 那屋里头黑雾盘旋,小寡妇嚎叫得声嘶力竭,摆满了香烛符篆,彭小哥念咒施法,怎么看怎么邪性!那去偷瞧的人也是受了惊吓,回家就发了高烧,再请来彭小哥看,他说是被吓丢了一些魂魄,做个小法事便是好了。 也是有人向彭秀篆问起,他却是笑笑,闭口不言。这便是更显得他神秘莫测,法术高强。 然而最对彭秀篆感恩戴德的,不是秦氏,却是那个小寡妇。 想当初,知道自己做了望门寡的时候,这姑娘就算是死了心。只道是自己上辈子缺了什么大德,今生才逢此一难。哪曾想,这事情还不算完。自家爷娘嫌弃自己是个赔钱货,将自己推出门外,摇着花轿到了这儿,又摊上一个恶婆婆。 姑娘家本是有心寻死的,便是那日被丢在了浇过桐油的柴火上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不若就这么烧死了,算是一了百了。可惜自己命贱,连阎王爷都不愿意收,只能是这么活着。悬梁、跳崖,姑娘不是没想过,却是始终狠不下那个心。 说起来这事情也邪门,自己明明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不过是做了几场春梦,竟是身怀有孕,难怪是被人当做妖邪。 便是死了吧。 正是姑娘家心里苦痛的时候,一个叫彭秀篆的阴阳先生住到了秦家。按他的说法、作法,当真是不求私利,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而且这个阴阳先生对自己还很好。他不但是劝自己的婆婆对自己好些,他这个人也是没有架子的模样。不说是时常进城带一些她本没有尝过的吃食回来,还唯恐她累着,帮着下地干活。 村里好些人调侃,这彭小哥不是没有所求,而是看上了这家小寡妇的美貌。正好这小寡妇还怀有身孕,不用耕地还结了果子,多好的事情! 这说法说的秦氏都有些心动。这姑娘是自己家的儿媳妇没错,可是说起来是连自己儿子的面都没见过的。秦氏本来就是想讨要回礼钱,让这姑娘再找别人家,是这姑娘的父母死活都不同意,万般无奈,她才把这姑娘接进了门。 而今若是能撮合自家这儿媳妇和这位彭小哥的好事,让这彭小哥拿了些银钱出来娶了这小寡妇,自己把这多出来吃饭的口推出去,也是美事一桩。 于是某日吃饭的时候,秦氏便是将话讲了,臊得她家儿媳妇羞红了脸,转身回了里屋再不肯出来。彭秀篆却是落下一句话来:“秦mama说笑了,此事不必再提。” 那趴在门角的小寡妇怎是能听不到这句话?躲在房里哭了小半日。 哪个少女不怀春?出嫁的时候,这姑娘也不过二八年华,正青春美貌,也向往着戏文里说的那样,才子佳人。彭秀篆,论起来年岁大了一些,但是相貌来说也是个俊朗的,还有一身不似凡人的本事,怎么看都算得上是上好的人选。 况且这彭小哥对自己还很好。小寡妇也曾这么想,若是这彭小哥有意,改嫁给他,也算是好命了。 可怜自己,当真是命贱。一个望门寡妇,现在还莫名其妙怀了鬼胎,人家是法外高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每日里那些关怀,无非是那彭小哥心慈人善,对于所有人都如此,没给自己多出来半分,是她癞蛤蟆想吃天鹅rou,自作多情了。 这姑娘家哪里能想到,是彭秀篆觉得配不上她。 彭秀篆有些喜欢在这山村里的日子了。山人质朴,邻里彼此之间就如亲人一样,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全村都能帮衬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里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没有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他在地里劳作,到午时,那小寡妇便是会挺着肚子将饭食送过来,与他讲上两句话,他再将两个笑话还回去,惹得姑娘笑出声来……这日子多美?他甚至有些贪恋在这里的生活了。 可是彭秀篆知道,自己是个恶人,自己配不上这样的日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于他来讲不过是妄想。 彭秀篆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也曾是经过人事,自然是能看得出来,这姑娘是喜欢他的。这姑娘情窦初开,对着他说话还是有些扭捏,自己多同她讲两句话,她还会脸红。
彭秀篆知道,她是没见过世面,不晓得花花世界,不明白人心险恶。只觉得是自己对她好了,便是一心一意,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了。可彭秀篆对自己说,他不能喜欢这个姑娘。自己要的是鬼胎,不过是借个模子脱块胚,不能与她多有什么瓜葛! 但是,他真的不喜欢这个小寡妇吗?这可未必!若是当真不喜欢,何苦常与她讲笑话?彭秀篆从未与人动情,那风月场上与旁人逢场作戏,为的是那一夜温存,不过是白花花的银子丢出去,在把那白花花的rou拢进怀里。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只是想与她多说点话,只是想与她亲近,不为了别的什么。 当彭秀篆发现自己已经乱了心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师父曾讲过这么一句话:“修行之人,情为大劫。”倒不是说修行的人要斩去七情六欲,而是说情乱心神,陷入其中,难以抽身。 他不喜欢那个小寡妇!彭秀篆恶狠狠地告诉自己,这种情愫只不过是他向往着这种无虑无忧的生活,进而产生的错觉。 秦家的儿媳妇就要生产了。算算日子,没错的,这鬼胎就要落生了,这小寡妇的寿数也就走到头了。一路有彭秀篆保着,小寡妇安然无恙,这鬼胎生长得也很是茁壮。小寡妇的肚子如今大得很,看起来像是怀了一对双儿。彭秀篆却是能觉出来,那小寡妇中只有一团阴气浮动,确实只是一个孩子。 “彭小哥,你说这孩子当真是鬼胎吗?” 自那日秦氏说过提亲的事情以后,小寡妇已经很久没和彭秀篆说过话了。彭秀篆闻言还是一愣,再而点了点头:“确实是鬼胎不错。”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小寡妇笑道,“我能感觉到他在踢我。” 彭秀篆一愣,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我本是恨这个孩子的,”小寡妇继续说,“若是不怀上这个孩子,也不会差点被人烧死。我连我夫君的面都没见过,却怀了他的孩子,这事情我上哪说理去?但是这孩子已经在我肚子里等了十个月了,我却是有点舍不得他落生了。” 彭秀篆嘴里发苦:“这是个鬼胎。” “我也是个煞星呢。”小寡妇听了却笑,“彭小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是真的喜欢过你……我一个女人家说这种话,有些不要脸了。但是彭小哥我求你,若是可以的话,若是我生下来的不是什么怪物,求您把他还给我,让我养大吧。” 彭秀篆一时喉咙发紧,只是木讷的点头:“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