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接纳
嘲风借着清什为他找到的理由，心安地抱了她片刻，便拽起泪流满面的阿玲离开房间，而后再未露面。 屋外寂静，仿若无人之境，虽说结界隔绝了气息流动，可多日来，她连微弱的脚步声都未听过，不禁困惑疑虑。 龙子和影侠都在哪里……梵尘他们如今也很头疼吧，即使想救我，也很难进入云城……赤红之翼，醒一醒，你这样沉睡着也帮不上忙，不如我们共同商讨对策……看来，是不能指望梵尘了…… 清什侧卧在被自己鲜血反复浸润的地上，眯着眼睛，于意识中呼唤赤红之翼。等待良久，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免气愤，摇晃着起身，缓步挪行，让一端拴住她手脚、一端固定在墙上的铁链逐渐伸直。阿玲的血只帮她恢复了脸上的伤痕，并无法助她抵御嗜血的咒文铁链。再生赶不上流逝，她依然十分虚弱，不过她已失去耐心，打算孤注一掷，最大程度释放元神之力，尝试挣脱铁链。她知道，结果很可能是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但她不愿再这样无休止地消耗了。 她垂眸凝神，指尖微颤着蜷入掌心，不断提升着元神能量，但极限很快到来，她不得不在溃散之前将其释放，拼尽全力。随着一声剧烈的震响，她自己的力量与咒文铁链对抗不成，反被弹回，重重撞在墙上，继而身子绵软地倒下。 傻孩子，怎么如此急躁，竟做蠢事！ 赤红之翼终于从沉睡中苏醒，愠怒地责怪道。 至少，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清什垂眸浅笑，在意识中回应他。 再多一些耐心，孩子。你是不相信梵尘能来救你，还是怕他会受到伤害？ 你想得到什么答案，赤红之翼？其实你更想问我，如今对梵尘，怀有怎样的心思和感情。 呵，你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赤红之翼，想想办法吧，我们不能这样无止尽地等下去。 孩子，我们只能等。相信梵尘，相信族人，他们需要你，你也需要他们。即使最后唯有你能毁灭龙子，但这个过程必须借助众人的力量。出去之后，把天尊在神山所说的一切告诉大家，一起商量计划，不要再有所隐瞒，也暂时，先放下往昔的—— 赤红之翼的声音在意识中戛然而止，似乎是遭遇了外界的冲击和压制，为防御自保，瞬间陷入沉睡。 清什感到炙热的气息渐浓，却原来，将她囚禁的结界正在消弭。她撑起上身，望向被推开的屋门。 嘲风飘然而至，单膝及地，捏住她的下巴，明眸如星月般闪亮。 “凌川已归属龙域。”他沉声说，嘴角浮着一丝孤傲笑容。 清什睁大眼睛，肩膀抖了一下，险些趴到地上。 “牺牲了那么多族人，还是没能保住城池。你们，太弱了。”他凑近她脸庞，冷笑低语。 清什垂眸，心跌入深谷。 嘲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起，揽腰入怀，扳过她的脸。 “看着我。”他沉吟。 她缓缓抬眼，目光凄凉。他端详着她，眼神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 “现在，我要解开你的咒文铁链，带你前往凌川，如果你保证不趁机反抗逃走，便让你少受些苦。否则，解开铁链前，我会将桦木剑插进你的心，那会很痛疼，所以——” “哼。” 嘲风话未说完，清什就冷笑一声，将视线转向旁侧，不再看他。 她的反应仿佛给嘲风心里的热火泼了一盆冰水，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又被“玄音留在这个身体里的痕迹”给控制了，气愤地从腰间拿出桦木短刀，朝着清什的胸口就要刺下去。 然而，他的手终是停在半空，僵如雕塑。他不忍，疼惜与怜悯之情在胸中翻涌。他暗自感慨，这身体原来的主人竟是如此眷恋着眼前的女人，留下的深刻印记足以扰乱他强大的心智。 呵，原来的主人……这自欺欺人的解释不过是让他挽回龙子颜面的说辞，他尚未愚蠢到真的相信。他明晓事实，玄音是封印了龙气和记忆的嘲风，他与玄音，从来都是一个人，他在没有觉醒之前与幽女相恋，又在重生后遗忘有关她的所有故事，因此他的记忆才会有模糊不清和衔接生硬之处。这些天征战中，他已逐渐想通并默默接受。 坦然相对比起否认自欺更能令他平静舒适，消逝的往昔无法改变今日格局，他仍会夺天下，成为世间君王。至于这个棘手的女人，暂将她囚禁于身边吧。 他颇为无奈地露出一丝笑容，欲落下握着桦木刃的手，却触到一片冰凉。她扶住他的手，在他错愕之际，用力将他的手按向自己，直至短刃没入胸口。 “你——”龙子低呼，想要拔出桦木剑，却感受到源自她掌心的气力。凝视她痛苦的目光，龙子缓缓放松，她也随之无力地垂下手。 清什在心底自嘲。她分明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逃走，或是早先利用龙子混乱的心绪牵制他，然而到头来，她始终再帮他消除困惑，却将自己送入深渊。或有意或无意，她寄昔日之情于他，一如彼时嘲风将他对幽儿的眷恋安放于她身上。这是错误的，她必须快快斩断此念，恢复明智。 龙子解开咒文锁链，将她拦腰抱起，走出房门，飞升至半空。 “凌川之役……他们……”清什靠在他肩上，呢喃低语。 “他们？”嘲风明知故问。 “我的族人……” “你是想知道，死了多少？”他语声平稳，略带得意。 她无言，胸中传来阵阵痛楚。 “凌川之役，迎战的是梵尘和以他后裔为主力的血盟军。安东也在，看上去阵势不小，坚固难摧。可惜，他们挺了不到三天就开始节节溃败，直至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随梵尘和安东撤出凌川。”他缓声说着，低眸看了一眼容颜惨白的清什，停顿片刻继续道：“夺下凌川已证明，无论实力还是战术，龙域都胜过幽族，大势已定。” 清什闭目沉默，暗暗自责，若非她一时迷乱……罢了，事已至此，她只能再想办法…… 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赤红之翼的声音在她意识中一闪而过。 利用残留的痕迹迷惑嘲风。 她回应，赤红之翼却又瞬间归于寂静，不再言语。 “到了凌川，你将如何……处置我……”她语气虚弱，幽幽低吟。 “在找出杀你的方法之前，将你囚禁在我身边。”他说着，不由地扬起一丝浅笑。 “若是……永远也找不到呢……”她睁眼望向他，努力抬起手，指尖轻触他火热的脸颊。 她指尖的寒气冰冷入骨，他不由地打了个激灵，身子在半空微晃，旋即又迅速稳住。 “那就永远囚禁着你。”他沉声说完，紧了紧抱她的手臂，自半空飘然落于凌川城内。 “时间久了……你会爱上我……”她柔声软语，掌心微贴他的脸颊，这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将目光转向她。 这迷蒙的浅笑，似曾相识。一定又是之前留下的印记，真头疼。他想移开视线，却忍不住坠入她的灰眸。 “既然大势已定，我便认了……”她神色平静地说着，指尖落回胸口处的桦木剑柄：“拿走吧，我不会逃……” 嘲风露出满意又欣慰的浅笑，放下她，一手扶住她，一手握剑柄，将短刃拔出。清什面露痛苦，将头埋入他肩胛。 “抱我……”她幽吟，似乞求似命令，他却也难以抗拒，像着了魔一般，双臂交错，拥住她纤细的身子。 “嘲风……我需纠正一件事……”她一边说着，一边暗中以元神之力疗伤。因咒文锁链已除，不再消耗她的血气，如今克制她运用元神之力的桦木刃也被拔出，她虽虚弱，却也能逐渐恢复。 “什么事？”每次抱住她，他都不想再松手。 “那天我给你的‘解释’，只是一个让你……可以自欺的理由……”她说这话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指尖正缓慢变长。 “我知道。”他笑了一下，缓声说道：“如今，我已接受事实。玄音是封印了龙气和记忆的嘲风——我与玄音，从来都是一个人。觉醒前与你相恋，重生后将你遗忘。这没什么，不会影响我执掌天下。我或许会难以克制地想要靠近你并得到你，但不会被你迷惑心智。” 清什睁开眼睛，米分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她未能料到，龙子竟这般坦然地接受现实，包括内心的情思，也能够从容面对。一旦接纳，即可掌控。清什不由地想起她和梵尘的那些错位悲剧，不正是因为不肯接纳，始终怯懦逃避，抗拒自欺，才至事态一步步走向失控的么？清什苦笑，感慨时光难复，醒悟已晚。不过龙子的坦诚也让她明白，“惑乱”之计到此为止，此刻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合目凝神，先收敛气息，再于瞬间释放，令手指化为利爪，刺进嘲风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