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末日
天都的清晨向来安静，因繁华热闹的夜晚总令人流连，对酒当歌，品茶畅谈，大家习惯晚睡，故日出之际仍在梦乡。不过，由于昨晚许多人都在半夜时分收到了从门缝塞进或是从墙外扔进院落的手稿，其中内容令他们震惊难眠，天微亮便就走出家门，奔走相告。 一些人去往玉南山庄，一些人则将这大逆不道的手稿送交官府。当然，那些居住在天都，已经成为新生幽族的官员，则在更早之时，入宫面圣。 梵尘拿着手稿，目光沉稳地扫过上面的字迹，并无惊讶，亦未动怒，只是嘴边浮着一丝苦笑。 安东自进入玉南山庄后，一切风平浪静。安东是那般聪明谨慎，在梵尘看来，这件事不是安东的阴谋，就是他纵容那个名为良沐的人肆意作为。 梵尘庆幸自己没有被一时的友善迷惑，放松警惕。他的决定与计划，始终英明无误。既然对方掀起事端，想要制造些混乱，那不妨顺了他们的意愿。 “上官世家，借此机会，我们就做个了断吧。”梵尘沉声说着，将手稿揉碎在掌心：“林将军，带上尘血后裔，率三百御林军，天亮前抵达玉南山庄，杀无赦！” 将军领命，立刻召集人马。与他共赴使命的除了三百御林精兵，还有二十名同族。他们虽成幽不久，但在之前受训中已对影侠足够了解，而且他们本就是武将出身，以此阵容对付玉南影侠，绰绰有余。 不过，梵尘需要提前处理一个麻烦的人物。他秘密传召安东，说他已经看到了大臣们连夜送进宫的手稿，他需要一个解释。梵尘相信，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安东定会入宫来见。于是，他一边命卫黎和其他后裔准备迎接贵客，一边品着美味，耐心等待。 “安东，不如我和你，也做个了断吧。”梵尘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呢喃自语。 长夜将尽，安东抵达皇宫。去往御花园的途中，他突然感受到潜藏在暗处的诡异气息。刚入宫门时，他曾隐约察觉到相似的气息从不远处飘过，还听到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很快，那浓烈的气息再度袭来，将他环绕。这其中有他熟悉的幽祖气息，诡异的是，不止如此。他仿佛回到风幽之战那夜，幽祖和血脉后裔，将他包围。 安东不再前行，他叹了口气，苦笑垂眸。 “别来无恙，太子殿下。”梵尘声音清亮，从树后踱步而出。随之，他的新生后裔们，依次现身。 “你终究……”安东沉吟，目光幽冷地望向梵尘。 “我只是，在你们撕下虚伪的面具之前，做出英明的决定。”梵尘停在安东面前，浅笑道：“承认吧，你从未放弃杀我以祭清颜的愿望，不过是因为清什而妥协。若遇到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怎舍错过？即便是假戏，也会真做。” “梵尘，杀你以祭清颜的愿望，在我心中的确根深蒂固。但这不代表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它。起初，我阻止了良沐的行动，不过，为能得到更多情报，我以将手稿归还并放走他为条件，换取妖族的计划。当然，我得到结果之后，也可毁掉手稿杀了他，但我知道，默许他散播出去，不会对你有害，反倒会让玉南影侠知晓良沐的身份，同时，民众会质疑影侠信口开河，为了维护稳定，影侠自然会否认手稿的内容，下次再想让民众相信这个事实，就没那么容易了。” 安东说罢，神色凝重地盯着梵尘。 “妖族的计划，是什么？”梵尘皱起眉，低声问道。 安东随即将良沐说的话转述给他，语罢，两人相对无言，梵尘的目光渐渐泛起一丝微澜。 “良沐已从我瞬间的犹豫中看出你我曾有过节，所以，我必须信守承诺，让他相信我不会将妖族的计划向你透露。放走他，让他脱离玉南山庄，让影侠认识到妖族渴望天下大乱的居心，自愿将精力投入对抗妖族的战斗。梵尘，即使你不传召我，我也会尽快来见你，让你提早准备应对的计划。因此当我看到你的密令时，我知道，你定是误会了。你想要解释，这就是我的解释。” 安东沉声说着，目光越来越凄凉，他望向梵尘，看到那双深邃的眼中也盛满了凄凉。 “只可惜——”安东垂眸长叹。 “太迟了。”两人异口同声。 安东猛地睁开眼睛，环视周围静立的尘血后裔，嘴角轻轻颤动。 “梵尘，你——”安东一时语塞，他想起在宫门附近感受到的诡异气息和马蹄声，如今，他已经知晓那究竟是什么。 “无需影侠配合，尘血后裔足可对付那些兴风作浪的妖族。清什也会顺利解决漠城的余孽，尽快赶回。在这之前，你就安心在宫里做客吧。” 梵尘神色冷漠，缓缓转身。 “清什会恨你!她或许可以接受你发展后裔，但你若围剿玉南影侠，她不会原谅你！让他们回来，梵尘！” 安东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情绪激动。 “呵……”梵尘冷笑，回眸转身：“你忘了清什的爱念为谁而生么？我杀清颜，她都没有恨我，何况这回我杀的，是幽族的敌人。我所做的一切，最终是想要保护她，无论如何，只要她知晓我的心，她便会接受原谅，亦会感恩，珍惜。” 安东皱起眉，眼神怪异地看着梵尘。 “你终究是……”他没有继续言语，只是摇头苦笑。 “我不会杀你，安东。”梵尘说。“我本想与你做个了断，但清什在意你，所以，我会等到一切都结束，将你交给她。在此之前，你就踏实地呆在这深宫里，休想阻碍我的任何计划。” “幽族的结界和阵法只能困住我一时。”安东紧盯着梵尘的眼睛，并未退却。 “的确。你继承清颜的血气，可以熟练运用并破解任何幽术。但是，这个呢？”梵尘浅笑着，退后两步。 安东抵达时，即被困在梵尘的阵法里，两人对谈的功夫，安东已快突破结界，不料此刻，许多条纤细的银色锁链从四周飞出，将他层层困住，继而化作银光渗入血rou。他顿觉浑身酥软，仿佛所有力量瞬间消散，无力跪坐在地上。 “封灵链……梵尘，你一直在收集上古神器？”安东喘着粗气，缓缓起身。 这名为封灵链的神器在民间传说中颇有名气，持有者与它定下言灵契约之后，可以随时随地使用。银链渗入对方血rou，将封住其力量之源，对方无法再运用任何内功或法术，并会感到虚弱无力，直到持有者言咒取出封灵链。 “如今，我们已知晓天尊在世，那么传说中的上古神器皆是真实的存在，而且还有更多，是传说中不曾记载的——没错，从玄音的封印初次开解时，我就开始收集上古神器了。”梵尘幽声回应。 “玄音的封印……你到底想做什么……”安东紧缩眉头，回忆着过往细节：“你方才说，等到一切都结束……这个结束，并非是指平息妖族之乱——” 梵尘将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天快亮了。卫黎，送风太子去他的寝宫。” “是。” 卫黎领命，与另外一个幽族抓住安东的两边胳膊，缓步前行。 “梵尘，如果你伤害玄音，清什会永远恨你。”经过梵尘身边时，安东沉声告诫，神色凝重。 “拭目以待。”梵尘不以为然地冷笑，随后将视线转向卫黎：“安顿好风太子，去趟玉南山庄，看看族人们是否已完成任务。” 安东紧握双拳，可单是这个动作已用尽他全身的力气，百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无能为力。他终是，低估了梵尘。 天都迎来前所未有的喧闹清晨。民众四处奔走，但更多人选择去往手稿的来源，玉南山庄。不过当他们抵达时，御林军已将山庄包围。领兵的林将军宣读圣旨，让民众知晓玉南影侠已犯下叛国欺君的死罪，而后驱散众人。林将军命二百御林军在山庄外严密防守，禁止任何人逃走，自己则与二十名同族和其余士兵攻入山庄。 毫无防备的玉南影侠还没弄清状况，就被迫陷入混战。上官煜未能寻到风太子和良沐的身影，却瞥见御林将军仍在地上的手稿。他拾起查看，感到一阵眩晕。 他们中了圈套，风太子和良沐都是敌人……煊凌帝确是幽祖梵尘，而这一切，都是他想要将玉南影侠彻底消灭的阴谋…… “天呐！” 混乱中响起一声尖锐惊呼，上官煜回过神儿，一把扶住踉跄跌向自己的阿玲。 “爹……他们，他们都是幽族……”阿玲声音颤抖，瞪大眼睛盯着前方。 此刻，几名将士正用长剑划开影侠脖颈，继而将嘴唇覆在其上，尽情啜饮那奔涌而出的温热鲜血。而其余的非幽族士兵在进入山庄之前已服下秘药尘水，如今，眼中只有战斗与杀戮。 “爹，我们打不过的……”阿玲带着哭腔说：“这是上官世家的末日……” “即使是末日，我们也要多杀几个幽族再死。”上官煜红了眼，拔出腰间的桦木长剑，高喊着冲向鲜血飞溅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