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暴露
漠城妖族有所收获之际，良沐也顺利抵达天都，开始实施计划。 月上柳梢，年轻人站在玉南山庄之外，静静观望。上官玲正要去逛夜市，推开门，台阶下的男子映入眼帘。他长着一张纯良俊俏的脸庞，目光清澈，眉眼温和。 阿玲的视线逐渐模糊，泪水充盈。他们并不相像，可他干净的眼神，让阿玲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 “请问姑娘，这里可是玉南上官世家的住处？”男子彬彬有礼。 “姑娘？”男子前行几步，走上台阶，再次呼唤。 “什、什么……啊，上官世家，是，是这里……”阿玲回过神儿，脸颊绯红，有些慌乱地说道。 “在下良沐，徐州人。久闻玉南影侠的传奇，慕名前来，想要加入上官世家，成为影侠。” “良沐……”阿玲呢喃，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不知姑娘芳名？可否请姑娘带我去见上官族长？” “我是上官玲，上官族长的……独女。”阿玲回应，露出一丝微笑：“随我来。” 有人慕名前来想要成为影侠，上官煜很是高兴，沉静许久的心又开始波动。他端坐正堂，友善地请良沐入座旁席，几位影侠和阿玲也陆续坐下，安静聆听。 “你是徐州人？”上官煜态度温和又不乏威严。 “是的。”良沐浅笑应答。 “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父母前些年疾病过世，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在军中服役。他从小就梦想上阵打仗，当将军。” “不错，年轻有为。那在知道影侠和幽族的故事之前，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其实，没什么理想。”良沐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模样，如阳光般明媚。 “起初，我只想做点小买卖，娶个喜欢的姑娘做妻子，过平静的生活。”说罢，良沐很自然地望了阿玲一眼，她的脸颊愈发红润了。 “但有一天，我听到影侠和幽族的故事——”良沐接着说道：“愈发觉得自己过于渺小。这世间之外的世间，蕴藏着太多奇异的——”他突然顿住，将即将出口的“容颜”一词咽了回去。他说这些话时，眼前浮现的竟是月夜下的青衣幽女。 “呵，我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他沉口气继续道：“总之，我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成为影侠，对抗幽族。” “几个月前，各方影侠陆续撤出天都返回故乡，一边传讲故事，一边招募志士。影侠世家大多分布在东南两边，北方只有一个影侠家族。如果我没猜错，你应是从徐州影侠世家那里听说的故事。” “上官族长，您说的没错。” “那你应该知道幽族的强大和危险，你，不怕死吗？” “世间万物，有生皆有死。我从不怕死，只是怕死得没有意义。” “好！” 上官煜说道，起身走到良沐身前，眼中满是欣赏。 良沐也随之起身，浅笑盈盈地望着他。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玉南世家的人了！我会亲自传授你技艺，让你成为优秀的影侠！”上官煜有些激动，面色微红。 “你为什么不就近加入徐州的肖氏家族？”站在阿玲身旁的一个影侠突然问道：“那是江湖上排名第二的影侠世家。” 良沐眼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了。 他缓缓皱起眉，面露难色，显得有几分焦虑和慌乱。 “怎么回事？”上官煜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人人都爱慕虚荣，我也不例外。若能成为天下第一玉南世家的影侠，说起来会更有底气。但除此之外，我来天都，还想验证心中的疑惑。”良沐垂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心中的疑惑？”上官煜皱起眉。 “和幽族有关。” “噢？那就更要说清楚。” “可即便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 良沐一副无辜的样子，目光在几人身上游离。 “我信。”阿玲说着，走到他面前：“我们都会相信。你说吧。” “那好，我说。”良沐深深舒了口气，沉声道：“前不久，圣上御驾亲征，在徐州城外和沧林军交战。徐州有不少民众想一睹龙颜，都跑去战场附近观望，无奈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尘土飞扬。彼时，我才听闻幽族和影侠的故事不久，正准备打点行装去天都拜访玉南世家，但不料我哥哥此番也在军中。我们兄弟好不容易见面，自然想多聚一聚。可大战在即，哥哥必须上战场。于是，我提出想混入军中，和他一起上战场，顺便一睹龙颜。他起初反对，害怕我有危险，但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无奈同意。哥哥在军中任职，很轻松就让我混了进去。他叮嘱我时刻跟在他身边，一开打就撤出去。我从小就不听他的话，这次也同样。我为了一睹龙颜，趁战场混乱之际悄悄来到圣上附近，结果……” “结果，怎么了？”上官玲问道。 “我看到了……”良沐一边低语一边摇头：“我反复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你看到什么了？”上官煜紧锁眉头，有种不祥的感觉。 “圣上他，是幽！”良沐说道，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静默良久，上官煜扶着桌角坐在一旁，抬头盯着这个刚刚认识的年轻人，沉声道：“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不要有任何隐瞒和遗漏。” 舒潇早已将故事编好，而良沐演技精湛，虚假即真实。何况，这个故事的核心，本来就是真的。他的描述天衣无缝，什么流血的伤口很快愈合，看到圣上运用奇异之术退敌等等，讲了几点，皆符合幽族特质。然而，视线会恍惚，言语会夸张，若要让人信服，还需证据。 舒潇用梵尘的血解开了良沐的封印，但悄悄保留了一些，密封在小瓶中。良沐声称梵尘受伤，流了不少血，他当时近在咫尺，沾了不少圣上的血，因他无意间看到圣上伤口很快愈合，心生疑惑，立即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倒干净，把圣上的残血装进去，而后密封，带至影侠面前。 上官煜接过药瓶，将里面的血倒入茶碗中，随后拿出一柄百年桦木制成的短刀，将尖部放入血中。百年桦木遇幽血会通体变黑，而此刻，上官煜手中的短刀，由下到上，从白入黑。 众人神色凝重，沉默无语，似乎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煊朝的皇帝竟然是幽族？从何时开始？皇宫上下那么多人看着太子长大，怎会没有察觉？ 除非，代替太子的幽族和太子玄华长得一样！ 众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上官煜更是飞快地回忆各种关于太子的传闻野史，包括之前见面时的经历。幽明山下，虚渊阁内，圣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之处，召集天下影侠也是圣令，若他是幽族，得是怎样自信沉稳强大狡黠，才能隐藏如此之深，权倾天下…… 九祖……难道是…… 上官煜摇头苦笑，神情哀凉。他扔下桦木剑，起身走向门外。 “爹！”阿玲呼唤着要追出去，被良沐一把拽住。 “让上官族长静一静。他需要仔细思索，身为影侠，究竟该如何面对身为一国之君的幽族。”良沐轻声低语。 阿玲望着他，手腕似被他温热的掌心灼烧，心扑腾扑腾地，越跳越快。 暗夜沉沉。 梵尘披着氅衣从寝宫里晃悠出来，赶走了值夜的太监侍卫，独自坐在台阶上，仰望星月。 又失败了。从燕羽关回来之后，他无法再亲近芊芊。清什的容颜，清什的声音如魔咒般缠绕不休，他努力抗拒，也不曾放弃在芊芊身上的尝试，然而每次到最后，他只能用魅心术催眠芊芊，再汲取一些鲜血了事。 星辰闪烁，遥夜不欢。 若是在得到她归属誓言的那一刻，紧紧拥住她不放，该有多好。 清什，此刻，你在做什么？一切是否顺利？有没有在某个时刻，想起我？ 他摇头苦笑，缓缓垂下眼帘。 我很想你。清什。 我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回来……不，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爱…… 只是，你永远，都要在我身边，永远…… “梵尘。”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他猛地睁开眼睛，望向台阶下的蓝衣男子。 靠着幽族能量之源存活百年的凡人，没有可以辨认的气息，近在尺咫也无法察觉，想一想，真是危险。 “怎么，浮生阁太冷清了？”梵尘懒洋洋地说道。 “玉南世家，已经知道你是幽族。”安东神色阴郁。 幻影如风，旋至安东面前。 “你说什么？！”梵尘眼中寒光凛冽。 很快，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安东没有说谎。 他的身份，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