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模拟与真实
“就你们俩吧。”矮人老师桑地·铁锤指了指莫林与奥斯蒙，说道：“出列。” 两个少年迈出一步，目光相撞，莫林是分毫不让，满满的战意，奥斯蒙却带着几分失望，他漆黑的小眼睛扫过一旁的巴伦和艾莉丝小组的几个组员，明显没怎么把莫林这个力量低自己两级的同学放在眼里。 这下少年可火了，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虽然自己的实力确实差上不少，但真打起来，也不可能像上次较量那般狼狈，我莫林·卡兰德也是从小在祖父的魔鬼训练下幸存至今的，看你那眼睛都飘到脑门上了算什么。 “所谓模拟竞技战斗，简单讲，就是对真实战斗的模拟。”桑地·铁锤讲解道：“这竞技场中的不同的竞技台，对战斗模拟的程度也不同。” “正中那座最大的六角竞技台，几乎达到了真实的模拟，限制低年级的学生进入，”他指了指竞技场中央，又指了指他们身边的方形竞技台说：“而这一座，最初级的，模拟程度为百分之五十。” “老师，您所说的模拟到底是指什么？”马卡斯忍不住问道。 桑地看了马卡斯一眼，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是黑暗诅咒。” 看到学生们都被这个词惊住了呼吸，和自己当初一样，矮人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模拟竞技台下构筑着复杂的魔法结界，在这个魔法结界中战斗时，可以说处在幻境里，并不会真正伤害到彼此。比如一剑砍断了别人的手臂，其实只是触发了结界的反馈机制，被砍断手臂的人会被结界诅咒，失去对断臂的控制并感觉到疼痛，并看到幻境的改变，当然，还会因为流血痛苦等逐渐感到虚弱，这些都是黑暗诅咒的效果。” “至于模拟程度，主要是指对疼痛的模拟程度，百分之五十的模拟程度就是说同样的伤势，只会感受到一半的痛觉，对于初学者来说，太过强烈的疼痛容易造成精神上的损伤。另外，还有两点一定要记住，”桑地·铁锤严肃地说：“一：尽管这里的竞技台可以模拟得异常真实，但和实战依旧会有不同，最大的是心态上的差异，在这里你知道自己不会被杀死，而实战中则不然。为了弥补这一点，高年级的战斗课程中有另外的训练。” “而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了磨砺学生的勇气，这里的模拟战斗基本都以一方的重伤乃至死亡为结束，而当你在竞技场上一次次地结束别人的生命或者被人结束生命的时候，要时刻记住这只是战斗模拟而已，不要因此而漠视生命。当结界认为你的精神状态变得不太稳定时，也会立即把你扔下平台。”矮人老师语重心长地告诫着：“战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 “当然，主动跳下竞技台会被判定负，而将对方打出竞技台则会获胜。” “下面我们观看这两位同学的战斗作为示范，为了方便台下的观众，结界会对竞技台上的战斗增减显示出一些额外的效果。”他朝队列前的两个少年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上台了。 “上台之后可以选择武器与装备，不用带任何器械。”矮人老师说道。 莫林从一侧走上竞技台。这个平台不算大，二十余米的长宽，铺着整齐的灰色方砖，方砖很是特殊，明明表面光亮如镜，踩着却丝毫不滑，似乎是某种炼金产物，少年并认不出来。 踏上平台的那一刻，莫林感到脸颊微痒，阳光似乎暗了一刹那，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结界的效果。他环顾四周，看到周围的景象并没有丝毫改变，台下的艾玟诺和巴伦还有许多同学正在看着自己，而矮胖的奥斯蒙，正从另一边走上台来。 正在纳闷该如何进行战斗，眼前便多了一团淡蓝的光芒，在自己胸口高的位置漂浮着。 “在模拟竞技台上，魔法结界通过你们的身份指环与你们相连，就像在就餐大厅中点食物一样，直接思考便能获得装备，当然，为了公平起见，现在只提供最基本的装备材料。”台下的桑地提醒道。 莫林想了想，一小团光点从眼前的光团中飞出，在少年面前幻化成了一把发光的短剑。他将其握到手中，觉得稍微沉了些，又心念稍转，短剑剑身闪了闪，重量在少年的感知中变得正好，然后暗了下来，变成了普通的黑铁模样。 用同样的方法，他又制造了一个圆盾与一副轻铠，盾面不大，但很结实。至于铠甲，则是光团直接包围在他身躯上，然后变化出来的。 或许是觉得没必要用全力，另一边的奥斯蒙单单制造了一把双手重剑。 台下的学生则看不到光团，只能看到一把把突然出现的武器与防具，另外，与莫林的视觉不同，在旁观者中那些幻化出的器具并没有黯淡下来，依旧发着柔和的光线。 随着双方的确认，竞技台上的光团沉入地面。 握住武器，矮胖的奥斯蒙圆滚的脸上已露出狂热的表情。 而看到奥斯蒙居然没有穿戴盔甲，莫林愣了一下，暗自叹道：被人看轻的感觉还真是不爽，可不管怎么说，即使我打不过你，也没有那么孱弱吧。 他思考片刻，没有率先出击，反而举起了短剑在自己持盾的左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 在台下同学的眼中，莫林的短剑划过他的手背后，出现了几条发光线条，在他的皮肤上组合成一个细细的发光的伤口形状。 而在少年自己眼中，伴随着微痛，皮肤被锋利的剑刃划开，但伤口很浅，也没有触及到血管，仅仅只渗出少许的血珠。 几乎和真实一样，装备的重量，质感，剑锋划过皮肤时受阻而产生轻微的力道的改变，以及皮肤破裂后那微微紧绷的痛觉，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能发现伤口中细微的血丝，混在渗出的体液中，沿着皮肤上细小的纹路短短地扩散出去，然后凝固成皮肤上一层浅浅的胶体。 唯一的少年能发现的差别，正如桑地老师所说，在痛感上：破损皮肤传来的痛楚要轻不少。 莫林在试验，他想赢下这场战斗。 持盾的手背，是战斗中皮肤拉扯最小的部位，浅浅的伤痕也不会影响持盾的力量，至于这种程度的损伤痛感，即使不经过减弱也不会分散他的注意：自从小时候自己超常的恢复能力被发现后，在祖父的实战训练里受伤就成了家常便饭。 如果说巴伦打起架来粗犷而暴力的话，自幼在祖父苛刻训练下成长起来的莫林，则形成了灵活精准而细致的战斗风格。试验痛感，有助于了解到自己的忍耐限度，另外，更重要的是，不慎受伤时，不会因为痛觉的削弱而失去该有的反应速度。 要知道在战斗中，疼痛可是最后一条也是最为灵敏的反应防线。 看到莫林的动作，持着大剑的奥斯蒙眼中倒是燃起几分战意，随即，他也测试了一下模拟痛感。 不过要疯狂得多。 只见他反手在腰间划过，重剑剑锋过处带出一片暗红血光。 台下不少学生都倒抽一口凉气，能看到一个狰狞地发光伤口，和一滴滴洒落的光点，那是四溅的鲜血，当即就有几个女生受不住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就连莫林也有些反胃，即便是模拟的环境，但这般把身体当做不是自己的，少年不知道要怎样变态而强硬的内心才能做到，果然，是个格外危险的人啊。 而闻到鲜血的味道，矮胖少年眼中nongnong的战意疯狂燃烧了起来。上次在船上参加测试时，自己花了些心思，是因为殿下的示意，故意要让莫林出丑。至于此时和他战斗，自己接近五级学徒力量和他仅仅二级的力量，要是再不放开来打也太没意思了。 剑刃上染着血痕，奥斯蒙也没再犹豫，径直向莫林扑来。 竞技台不算小，但仅仅两个呼吸不到的时间，持着重剑的矮胖少年已跃至身前。 剑势很重，来势也很是凌厉，所幸莫林早已做好准备。 侧身避过，短剑轻挑。 可奥斯蒙丝毫不慌，他强扭剑势，变劈为扫，竟是要借着重剑的势头与自身的力量，强行以伤换伤。 他长我短，他重我轻，除非致命一击，否则以伤换伤毫无优势。 没有丝毫犹豫，莫林短剑斜转，侧身轻磕，人便向一旁退去。 奥斯蒙则大步跟上。 台下的希娅打了个哈欠，扭头对身旁高瘦的银发少年说道：“这种程度的比试，呵，特维斯，不过这个结界听起来倒是不错，以后在里面把你揍成断手断脚的猪头，族长也没法来找我麻烦了。” 银发少年撇了撇嘴：“一盘一袋金子，谁赢了归谁，有本事就来，别光说不练，你到底是巨龙还是渡鸦。” 听到这话，红发希娅嘴巴一嘟，就要争吵，却被艾莉丝瞪了一眼，不由哑了声音。 至于矮人桑地，则兴致勃勃地看着台上的战斗。这个课次的学生，那几条幼龙自不用说，来这课程纯属凑个热闹，桑地虽自认战斗技艺高超，但怎么指导龙族可是一头雾水。剩下的魁梧的蛮人少年最强，奥斯蒙其次，不过相比还是要差上许多，于是挑选了莫林作为奥斯蒙的对手，他俩应该能对抗一段时间。 此时台上的战斗紧张地继续着，或者说，对于莫林而言，紧张地持续着。 重剑的剑锋在身后如影随形，好几次险而又险地堪堪避过，战斗的场面就如同上次奥斯蒙和巴伦的战斗，一攻一避，只不过矮胖少年上次在避，这次则是在攻。 台下的艾玟诺在小声地加油，巴伦则认真地注视着台上的战斗。和莫林相处了一年有余，对自己这个朋友他可是再清楚不过，虽然力气小了些，但别的素质可谓相当惊人。在他看来，那个矮胖子奥斯蒙不穿铠甲，还自伤腰部，完全是太过小觑莫林了。 可尽管巴伦对少年颇有信心，但台上的莫林依旧险象环生。 只见他一个后仰，堪堪避过重剑剑锋，引得台下学生的一片惊呼。 在战士中，重铠战士和持盾战士是最忌讳倒地的，尤其是持盾战士。因为一手持盾一手持剑，一旦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上起身相比要迟钝很多，这在激烈的战斗中足以致命。 好在莫林早有准备，右手持剑已支在身后，用力一撑，铁剑与地面石板相碰，闪过一簇火星，少年稳住身形。 但是下一剑已劈到胸前。 “铛”的一声传来，台下观战的矮人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 “漂亮！”巴伦叫道。 台上的奥斯蒙向后退了几步，莫林则喘着气全神贯注地戒备着，一些走神的学生甚至没注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重剑劈到莫林胸前的那一刹，少年竟是已侧过了身子，然后将全部力量抵在了小小的圆盾上，凭借圆盾外侧的弧度，“铛”地顶在了重剑的侧面，将之撞飞出去。 这一下可谓险中求活：重剑正在劈落，而圆盾的盾面不大，更重要的是，因为力量的劣势，莫林把整个身体的力道全部顶在了盾面上，如果没有顶到剑身，或者说没有顶实，那必然一个酿跄，瞬间落败。 然而少年成功了，看他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惊异或庆幸，就如同早有十足的把握一般，只是莫林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这下如果是自己肯定已经握不住重剑了，果然力量差距还是太过明显。 “这反应相当快啊！”特维斯不禁夸赞了一声。 一旁的希娅撇了撇嘴：“那是对手太蠢，居然自残，想想都觉得不舒服，再说剑也不够重，要是我用一把重锤随便砸过去他也变成饼饼了。” 台上奥斯蒙握着重剑，剑尖抵在身前的石板地面上，微微喘息。 他的右臂在颤抖：刚刚那一下，他强行握住剑柄，没有脱手，但已伤到了肌腱。而且，被自己划伤的腰部，因为刚刚的岔力，伤口被扯大了很多，鲜血正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溅开一个个血花。 似乎这场战斗，并不想自己预料中的那么容易。 矮胖少年抬起头，珠子般黑色的小眼注视着莫林，嘿嘿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