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帝国落日（三十六）
“啾~~~”，一支响箭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世子…世子…敌兵又来了…” “慌什么…随我去看…” “快…上马…上马…” 院里一阵吵闹声惊醒了正在熟睡的羊林枫，他迷蒙的睡眼刚刚睁开，一片鼓声又起… “胡人又来了吗？”羊林枫心中一惊，他立刻掀被起身向窗外看去，漆黑的夜空已被院内一片火把映的通红，世子也正带队奔出院中… “站住！”… 洧仓城上手持火把的虎头金枪卫队拦住了羊林枫，正与常山王说话中的世子毗闻声望来，只一挥手，便又转过了身去。 卫兵让开之后，羊林枫遥向世子毗轻施一礼，方才走向右侧诸王最末端的位置… “给南宫王请安，中丘王安好，随郡王安好，章武王好”， 羊林枫站在二十三岁的南宫王司马祐下手边，他在逐一向着正向他望来的十八岁的中丘王司马铄、二十二岁的随郡王司马迈和同为二十二岁的章武王司马混请安… 远处的三人俱微微一笑，仍就小声继续他们的话题… “王兄，我府上又新排了支歌舞，那曲子《婆罗门》是从天竺国传过来的，婉转悠扬，荡气回肠，完全不同于我们晋曲，那叫一个美呀我给你讲，那些舞姬尽是曼妙的十六七岁胡姬，仅穿三点羽衣、外披薄沙。哎呀王兄，我给你讲，那舞姿、那身段，一会儿健、一会儿软、一会儿娇飞入空，一会儿盘旋萦地，特别是那抛纱，那媚眼，那白玉样的肌肤，王兄，那叫一个销魂呀，我给你说王兄，明日你一定要来，弟定保你乐不归家…” 那中丘王司马铄讲完之后就发出一阵轻浮的邪笑声， “真的么？”司马迈眼烁彩光，“有那样好吗？那成，那明日午饭就在你那儿了，” “随郡王莫听中丘王所言，”章武王司马混不以为然的看着司马迈，“歌舞有甚好看的，天天看也不腻？明日你们来我府上，我们继续玩“六博”，或者“双陆”，明天赌个大的怎样？投壶也成啊？” “这个…看你们两个…本王我…要是能分身就好了…” “唉呀，兄弟们，小声点，莫让世子听到了，看看你们身上的孝服，这可是大丧之期呀！”南宫王司马祐向着那三人轻施着眼色，之后又打着哈欠轻声说到，“对了，你们都不困吗？这敌军怎得还不见来？” “南宫王快看，来了来了…” 正听他们说话的羊林枫转头一看，前方树林中已经窜出了一队约三百人的胡骑，他们快速搭好板桥通过一二道壕沟，便四散纵马嚎叫着在距营寨城墙两百多步外便开始开弓放箭… 那箭矢直直的飞来，却连营寨边都没有摸到，就落到了地下，东西大营枕戈待旦的晋军连盾牌都未曾举过，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箭矢飘落，又静静的看着这些胡骑纵马归去… “这算做什么？就这样就走了吗？”南宫王司马祐哑然失笑般看向了羊林枫， “回南宫王”，羊林枫微微一侧身，“这林中清清荡荡并无一丝尘烟，可见敌军并无大队人马前来，而且，这夜间也不利于骑兵做战，是故，这回怕只是一次虚惊罢了…” 羊林枫话音尚未落下，那边的世子毗已然开始下城去了… “贤弟真是料事如神，佩服佩服，”南宫王司马祐与羊林枫并肩向城下走去， “你是惠帝皇后的弟弟吧？昨个晚上我在城上看到你了，真是英雄人物，本王甚是钦佩。明日来我府上玩玩可好？” “不才正是惠帝皇后的弟弟，兴晋公府的羊林枫，承蒙王爷夸奖，实在愧不敢当。想林枫本当前去拜会各家王爷，奈何时间仓促，又有军情在身，竞一直未曾得闲，王爷请见谅！”正下台阶的羊林枫停下脚步，轻轻向着司马祐躬身拱手，礼毕方才又继续前行，“不过，不才如今住在世子身边，有时会身不由己，明日里如若世子那边无事，林枫定当登门拜会。” 几家王爷一听羊林枫与世子同住，想起刚才所言，俱都面面相觑… 南宫王司马祐俯身过来轻声笑语到，“贤弟是世子身边近臣，刚刚又听了几位王爷的私语，明日贤弟如若不来，可让他们如何安心？” 言罢，司马祐轻轻的仰天一笑，便翻身上马，朗声说到， “羊贤弟明日带上你的随从一起来，我约上几家王爷，咱们聚上一聚，此事就此言定，明日午时，不见不散，告辞了贤弟…” “就是”，“就是”，“羊贤弟明日定要前来，南宫王可是极少张口请客的啊…”三家王爷也都轻笑着、纷纷翻身上马、追随着南宫王鱼贯而去… “唉，王爷…”，羊林枫叫了一声，那群人却头也不回一个… “这算什么事呀？有这样约人的吗？这大丧之间聚众欢会，这如何能成？…” 空旷的街道上，孤零零的羊林枫在喃喃自语，好在还有身边的风儿能够听懂他的心音，俱来轻轻的抚弄着他、安慰着他… 又躺在了床上，可羊林枫却辗转反侧、总不能睡，一个月来的过往又在脑中浮现一回，直到看见左芳那清丽的明眸在凝视自己时，方才甜甜的睡去。可只一会儿，那响箭又起… “哎呀，这杀千刀的胡人，又来sao扰…” 迷蒙中的羊林枫用被子蒙起头，阻断窗外的吵杂声，竞一觉睡到了日出三竿… “什么时辰了？” 刚刚睁眼的羊林枫问向了身旁的侍女， “禀公子，已过午时三刻，南宫王府的人已来了两回，这会儿就在门外候着。” “哎呀…这南宫王怎得如此…” 南宫王府邸…… “……这第一道菜名曰“风月飘凌”，是用肥嫩母鸡、雪腿、龙鱼肠蒸制而成。相传为吕公之长女、汉高祖之原配夫人，后来的大汉皇后吕雉亲自所创，她还曾做有诗云，“风云飘飘今配君，雪冰三尺终融尘；飘游九州宏图志，凌霄之上美名吟。” 坐于正位的南宫王司马祐话音刚落，坐于左手侧第二张台案的中丘王司马铄便举杯说到，“王兄真是博古通今，满腹经伦呀，来，愚弟敬王兄一杯，” “那里那里”，司马祐回到，“来来来，兄弟们一起”， 说罢他举杯环视，逐次看向左手侧第一张台案的随郡王司马迈，右手一案的章武王司马混，左手二案的中丘王司马铄，右手二案的羊林枫，左手三案的左家三公子（左芳女扮男装），右手三案的左家少公子（左嫒女扮男装）…“来，兄弟们干了这一杯…” “来来来…干杯…”众人俱都一饮而下， 放下酒杯的羊林枫看着左芳那虽着男装、却一口酒下肚后便双眉紧皱、又用左手背轻拭右侧嘴角的娇女神态，不由的竞一笑， 左芳闻声只白了他一眼，便向上位看去… 司马祐放下酒杯，看着身边跪侍的晋人侍女斟满酒，方又继续说到， “这第二道菜，同为那吕雉所亲创，名日“龙凤赏月”，是用鲜黄花鱼、小嫩母鸡，虾仁炸烧而成。其也配诗有云，“龙腾万里要归根，凤翔九天定回村；赏月良宵终身定，月亏复盈袍加身”…这两道菜，均是吕雉嫁于高祖当天所做，因此后世人俱称，正是这两道菜，这两首诗，指引着高祖成就了千秋帝业。” “好”，“好”，“好典故”…桌下几个王爷争相夸赞，羊林枫也正欲跟着说话时，那司马祐又急急的双手前伸一阵阻挡， “唉~唉~唉~，还没说完！” 他笑着放下手中金箸，两手置于两腿之上，身体前伸，直直的望着大家又继续说到， “那吕公的二女儿，貌美如花的吕媭在jiejie出嫁当日也下厨做了两道菜，第一道用鲜奶、鲜鸭肝、猪油炒制而成，名曰“白云胭片”，也赋诗一首，“白云之上有蓝天，云霞千里红一片；胭娘配与卖rou郎，片片芙蓉何时绽”；那第二道用净鱼rou、油菜心煨制而成，名曰“玉石青松”，也配有诗云，“玉陷污浊晶莹在，石坚磐如任日晒；青青野草烧不尽，松柏万年色不变。”结果呢，就是后来、她嫁于了那杀狗的屠夫樊哙…” “哈哈哈哈…”，众人俱都笑了，那司马祐又继续抢声说到， “还有那樊哙，在娶到吕媭这个美娇娘时，那个激动呀，当晚不及洞房，便亲自下厨用虾仁、海参、鲍鱼、鸡脯rou、口蘑做了一道名曰“春暖秋光”的菜，并也配上打油诗一首，曰，“春暖桃花酒味香，玉壶琼浆好时光；做梦天天卖狗rou，哪知今日当花郎；从此不沾狗rou箱，只待来日持刀枪”，之后果真应验，成了大汉的开国将军，你们说奇也不奇？” “奇！”“真是奇呀”，“这世间事真是奇妙，” 众人都在附和之时，那认真听完的左芳脸上温温一红、轻轻一笑，杏目轻抬，红唇轻启，对着羊林枫做着说话的口形， “八个字，是什么呢？”羊林枫看在眼中，开心在脸上，喜爱在心头，思索在脑中… “所以说啊，关键时刻，莫多说话，特别是莫要多言不利之语，不然，一不小心一语成谶，那可就坏啦…来来来来，”司马祐哈哈大笑道，“今日这五道菜俱在各位桌上，我们弟兄们也来品品吕家二美的味道，来，吃吃吃，下面的卤熊干，炮鹿rou尽管盛…” 不等南宫王司马祐把话说完，那坐在左侧第一位的随郡王司马迈便举起了酒杯，“南宫王真是好学识，弟敬王兄一杯，顺带提个议…” “来，”南宫王一饮而尽，“随郡王有何提议？” “王兄，今日这里有美酒佳肴、有美人相伴，岂可无行酒之令…” “嗯~”，南宫王司马祐仿若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 “随郡王好提议，”司马祐放下金箸，看向众人，“前些日尚在洛阳之时，我在良城王（司马绰）酒会上见他所行一令甚好，说是：首句含一落地无声之物，中句需有人名贯串，末句吟咏两句。今日我们就来这个，由我开始，由左即右，不成者、不妙者，罚酒三杯。” 注：六博：“六白六黑十二棋，双方相争博一局。只缘获筹心欢悦，废寝忘食仍嗜迷”。《博经》：『用十二棋，六棋白，六棋黑，所掷头，谓之琼。』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中间横一空间为水，放鱼两枚。博时先掷采，后行棋。棋到水处则食鱼，食一鱼得二筹。更多具体玩法，已失传。 注：双陆：《山樵暇语》“双陆出天竺(今印度)，又叫“握槊”、“长行”，其流入中国则自曹植始之也”。双陆是一种类似飞行棋的游戏，从文学作品中的记载和传世文物来看，双陆在魏晋相当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