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帝国落日（三十二）
洧仓城中，一片祥和喜气的节日盛况。 “…啊呀，世子真是历害，竞能打败石勒那个屠夫…” “…听说昨晚杀了好几万胡人…” “还不是佛佑我大晋，昨日是佛诞节，” “那怎么没见洛阳来的大户布施？” “有呀，昨晚我在东门内见到了，当时还纳闷，为何只一会就又匆匆回去，后来才知是打仗。” “快走吧，那些大户人家昨日准备布施的圣水、豆子都没用着，今儿个满城都在游行庆祝，一定还有的…” “就是就是，快走快走…” 在那棵粗大的梧桐树下，郁郁寡欢、孤身一人的羊林枫刚刚来到那所最为破败的民屋前，他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兴高采烈说笑而过的路人，便抬起手来意欲敲门。可就在这时，院内隐隐传来了左芳那徐缓轻柔、珠圆玉润、娇美无比的声音， “书得、凤笺、无限事……青、玉、案……满、庭、芳……零落孤影…翩点春水……欲欲、归依何方？……” “书得凤笺无限事，青玉案，满庭芳，零落孤影，翩点春水，欲欲归依何方？”，羊林枫不由得在脑中重复了一遍，“零落孤影，翩点春水，欲欲归依何方…原来芳姐也是孤零的，原来芳姐心中也是有我的，”念及至此，他不由心中一暖… 抬手又欲敲门，刚及门环却又停下，“这会儿屋内一定无人，进去说什么好呢？她会不会害羞，女孩儿家思绪正如泉涌，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一念至此，羊林枫脸露一笑又转身缓缓而去，“去那儿呢？芳姐心中有我，却也仍在纠结，她怕是看不到和我能有怎样的结果…” 目光呆滞，竞自胡思乱想的羊林枫不知不觉中竞已走出那条偏僻小巷，汇入了那条熙熙攘攘、掎裳连袂的人流… 这是从洛阳来的大户人家一起组织的自南而北的花车游行。四辆载着释迦牟尼佛的花车是他们昨日一进洧仓城就急急的开始装扮的，本欲晚上为庆祝佛诞节游行一用，不想却有了战争。 可世事就是如此，白云苍狗、浮茶若生。昨日没有派上用场的花车，今日正好庆祝胜利，亦连带补上了昨日的佛诞节… “是呀，我能给芳姐什么呢？说好的先送芳姐南渡，今儿早上已然不成…那和芳姐一起南下？这样就能保护她，能给她幸福，也能给我们一个结果…” 在这条涌动的人流中，这个目光呆滞前视、脚下步履随缓的绝美少年，仿若一颗闪耀的夜明珠正浮流于沙石瓦砾之间… 他乌发高髻，那束发的血色攒花宫绦正在被那浪荡的风儿不时轻撩。他两鬓如刀，面若满月，他五官如磨如琢，皮肤如脂如玉，他轻眉宛如柳烟，明眸深若秋潭，他鼻梁挺秀，皓贝齿，桃花唇。 还有他这身白底点红落梅袍，两侧隐约有一支自下而上的疏梅枝，腰下前摆有随风飘落的几片血色梅花，有同样血红的云螭纹边的宽袖衣衿，羊脂玉束腰带上右侧的徵角、左侧的宫羽，使他每走一步，俱发出只有君子才配享有的悦耳的轻鸣声…还有他腰间那把夺目的“截云剑”…（注：古人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宫羽，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礼记玉藻》） “我要随芳姐南下了，jiejie怎么办？雪儿怎么办？…不和芳姐南下，不说有结果，以后怕是见面都难。如若这般，这茫茫人海，以后，我该去到处何寻觅？” 想到这儿的羊林枫脸上不觉升起了愁云… “宁平城下，我已立志欲随师父行军布阵、驱除胡虏，光复晋士，如今可要放弃？放弃了，又何以再言君子？”…… “我今灌沐诸如来，净智庄严功德海”… “五浊众生离尘垢，同证如来净法身”… 到北门了，这是瓮城。所有人都在几名大师的引领下，唱诵经偈… 羊林枫却看到了北城上的司马邃…… “羊贤弟，羊贤弟，洛阳城里廷尉在到处搜捕你，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里…在这里…” “好好好，我就没有不好的时候，羊贤弟快来快来，我们好久不见，今天，要好好聊聊…” “呦，又有好马了，贤弟别动，千万别动，我下来看看…” 羊林枫的眼泪已经落下，一滴、接着一滴… “呦，是匹汗血宝马呀…” “哈哈哈哈…” “公子，于我施些“缘豆”可好，”一个蒙头掩面的女子，把手中香袋伸向了羊林枫， 羊林枫擦了把泪眼，看向了她。这女子十四五岁的样子，白皮肤，高鼻梁、眼窝深陷，蓝色眼睛… “你…是胡人？”稍感意外的羊林枫轻声问到， “胡人”，羊林枫身边有人惊呼，之后又立刻大喊，“哎呀，这有个小胡崽子…”， 这一喊之下，周围人群全都聚拢过来， “打死她”，“打死她…”，“胡狗”，“jian细”，“杀了她…” “啊呀…”，被拉下面纱的小胡女顿时惊叫一声，化了小半香袋的“缘豆”也撒落一地… “住手！鑶~~”看着这个花容失色的胡女，羊林枫怒喝一声，拔出截云剑，“尚在浴佛之中，又何故枉杀无辜？佛性何在？佛心何在？” 正在撕打胡女的众人见有人拔剑皆一退却… “你这个穿的人模狗样的晋jian，竞然坦护胡人…”一个已经退却一步的年轻人又翻身冲上前来， “唰！”，羊林枫持剑右手向外一翻，一招“藤萝挂壁”长剑便走身体右侧自下而上划做罗圈直劈向那人面部， “啊！”那人只觉剑光一闪，额头一湿，便不由得惊叫出声， 众人顺着剑光，刹那间就见那人额头正中有一丝极细的鲜血渗出… “啊！快跑呀，杀人啦…”， 这一叫之下，羊林枫身边的人群顷刻之间尽做鸟兽散去… “何事？”，“何事？快去看，”城下与城上的晋军俱闻声而动… 羊林枫并不说话，伸手拉起地上胡女，随着向城西的人流急驰而去… 城西顺城巷… “唉~各位客官来看一看喽，浴佛节尚好的“乌米饭”。快来看喽，正宗的天南竹叶煮汁渍炊的黑黍，九浸九蒸九曝，米粒紧小，黑如璧珠，袋盛可适远方喽，都来看喽…” “饿了吗？”看到那胡女直勾勾盯着食肆的眼神，羊林枫一脸寒霜的问到， 那胡女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敢做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