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
(一) 一泓秋潭,一卷翠蔓,一口木屋。 潭水清冽,深不见底,水声如鸣佩环,乐人心脾。 青树蒙络摇缀,参差披拂,飞鸟立于上,歌声悦耳。 一切都安详地静谧。 木屋里面各种家什一应具全,江如燕边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荆棘。 一缕阳光穿破了墨色的云层,透过木屋的薄纱,洒在了她灵动的发髻上,洒在她似水的眼波里。 她柔声道:“五天了。” 荆棘已昏迷了五天。 他们自悬崖落下,跌入了屋外的水潭,幸免于难。 伤口遇水,往往都会开始溃烂发炎,所以荆棘本该必死无疑。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位神秘少年身上究竟有怎样的魔力,他的伤口居然开始自己一点点愈合,就像沉舟重新扬帆起航,就像飘零的花朵重上枝头,就像失去的恋人重新回到身边。 这已是第五日,他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大半。 江如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未见过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冰冷的潭水帮他止了血,可是愈合的能力却是源于他自身。 所以她在等,等荆棘睁开眼的那一刻,为了这一刻,她五日以来未曾阖眼,未曾停歇。 她似乎也习惯了等。 小时候她总趴在家中的窗边,望着江南那丝丝烦雨,等着她父亲回来。 她的父亲高大、沉默寡言,一双手却十分灵巧,总是雕出各式各样的人像带给她。 他父亲最爱雕的,还是江如燕。生气的她,傻笑的她,流泪的她.....她已记不清父亲的模样了,可是那些雕像却未曾离开过她的脑海。 然而有一天,她等了好久,也不见父亲回来。有人告诉她,她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一天,她没有等到她的父亲,却等来一群匪人。 于是她流落街头,靠坑蒙拐骗生活下去。 她发现,人最难越过的高山,其实不是自己,是生活。 所以她依旧在等,等着一个温暖的拥抱,带着她翻越这座高山。 她等到了一个爷爷。 爷爷收养了她,对她像掌上明珠,满足她一切需求。 可是她还是在等。 爷爷经常出远门,有时一去便是几个月,她就在每日在家里的小板凳上等着他归来,给她讲江湖中最有趣的事,教给她五花八门的武功,她就在这等的幸福时光里慢慢长大。 等的滋味固然难受,但最难受的是无人可等。
就在某个夜晚,她像往常一样在等爷爷归来,她为他调制了一桌美味佳肴,准备了一坛十年女儿红,因为那日是他的生日。 她终于等到了爷爷——躺在冰冷棺材里的爷爷。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那种热烈的盼望化成冰水的感觉。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可是有些人注定要分离,为何还要相聚? 所以她变了,她开始痛恨“等”,因为她怕,怕自己继续等来一条条绝望的消息,一副副冰冷的棺材。 她发誓,她这辈子不再去等。 有时候,一个人越害怕什么,内心深处就越渴望什么。 所以她打破了誓言--她又开始等荆棘。 虽然这是一间简陋的木屋,虽然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她什么人,但是等的甜蜜,已经浸入了她的心脾。 因为她在这茫茫江湖里,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寂寞,并不孤独,至少有那样一个男人,愿意为我挨刀,为我去死。 她等的,或许不是荆棘,是幸福。 当一个人什么都不再拥有,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要放弃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