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鱼,记忆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但它心有不甘,所以自出生之日起便向南而游,穷尽其生来寻找自己的记忆。这种鱼一辈子只有一次能记起自己是谁,那便是它死亡的时候。 我要讲的故事的主角,并不是鱼,而是像这种鱼一样的一个人。 在开始讲这个人之前,有其他几个人不得不先讲一下,几个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甚至都不会听到的奇人。 南宫飞云 他叫南宫飞云。 有人说他长得眉如墨画,睛若秋波,色若春晓之花;也有人说他长得像泥猪赖狗,犹如枯株朽木,形同行尸走rou。 但他长得究竟如何,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因为一个人若脸上时常带着面具,自己也会有一天忘记自己原来的模样。 可有一点,是众所皆知。 那就是,他是这世上最危险,也是最神秘的杀手。 他可以为任何人杀人。 躺在街上的乞丐,包子铺的老板,青楼里的风尘女子,亦或着宫里的达官显贵,总而言之,只要是人,都可以当他的雇主。 他杀人的要价也永远只有一个:取走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你若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他便会将你的脸活生生剥下。你若是个腰缠万贯的富商,他便将你的钱财一洗而空。你若是个爱子深切的母亲,那你便要准备和你的儿子永别了。 即便如此,求他杀人的人依旧有不少。因为仇恨有时候会蒙蔽人的双眼。 但是只要他去杀的人,一定都会成为死人。 任何怀疑这点的人,也都会成为死人。 有一个人偏偏不信。 这个人的真名早已被江湖所淡忘,因为他的外号实在太响亮—“神诸葛”。 能被人如此称呼,智谋一定很深,做事也一定很小心。 但他不仅有谋,武功也是很了得。 他的兵器是一把短柄扇,以百炼玄铁为骨,断金蚕丝为面,内藏有七十八根飞针,扇上书写一句矫若游龙的狂草:一剑霜寒十四洲。 他的武器虽然不是剑,但招式却皆是剑的招式。 一共有一十四位名震江湖的剑客死在他的扇下,有些是被他的剑招所杀,有些则是中了他扇中的暗器。 但无论如何,他从未败过。 而且自从第十四位剑客,“狂风卷四海”赵刚也死在了他的扇下后,再也无人敢找他的麻烦,所以他也没有机会再败。 这样的一个人,财产一定不少,家也一定很大。 他的庭院绿柳周垂,水声潺潺,粉垣环护,游廊相接,芭蕉遮天,内有一白玉为壁的温泉,起名曰:洗尽百戾。 任何客人都要先脱下衣物,进这温泉中沐浴一番,再换上主人特制的棉布浴袍,方能见神诸葛。 无论什么样的杀手,一入这温泉,便浑身**,身上不可能再藏有一丁点武器。 神诸葛喜欢单独会客,十名顶尖暗器高手皆在屋外面窗而站,虽听不清里面的声音,但一举一动却瞧得一清二楚。若来者轻举妄动,只需一瞬间便会成一只刺猬。 再加上神诸葛那把从不离手的短柄扇,想空手杀他的人一定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但南宫飞云要杀的,偏偏就是他。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南宫飞云扮成神诸葛的一位老友,出现在了他面前。 二人盘腿对面而坐,一时无声。 神诸葛盯着南宫飞云冷漠的脸看了一会,微笑地摇了摇头:“你骗的了我手下,却骗不过我。你不是吴贲。” 南宫飞云微微点头。 神诸葛得意一笑:“所以你来这也不是为了叙旧。” 南宫飞云又是一点头。 神诸葛笑的更开心了:“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南宫飞云嘴中终于蹦出两个字:“杀你。” 神诸葛开始狂笑不止:“原来你是一个疯子!” 南宫飞云不语。 他是来杀人,不是来说话的。
神诸葛紧接着道:“就算是疯子,也该有名字,你叫什么?” 南宫飞云一字一句道:“南宫飞云。” 神诸葛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得很难看。 他的脑子就在一眨眼间想出了十四种出手的方式。 但他连一种都没来得及用,一样尖锐的东西便已悄无声息地插入了他脖子上的天鼎xue三尺之深。 他的瞳孔忽然涣散了。 他只看到南宫飞云左手的无名指略微一震,却根本没有看见任何武器飞来。 因为南宫飞云的武器,便是自己的头发。 一个人眼力再好,也很难看到一根远处飞来的头发。 神诸葛忘记了一个事实:能有胆量坐在他面前的人,往往草木花石、肌发微尘皆可用作武器。所谓的洗尽百戾,只能挡住那些本就不是他对手的人。 南宫飞云缓缓地站了起来。 铁观音仍冒着来时的氤氲热气,芬芳的香味还未来得及散去。 神诸葛也依旧正襟危坐,眼中透着平日里狂妄的光芒。 但他已经死了。 死得毫无痕迹,自自然然,就像秋天的一片枯叶掉落在地上那么理所应当和安静无声。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命,不过是一个他平时不屑一顾的“下等人”用一只手换来的。 南宫飞云叹了口气,轻轻推开了屋门,背负双手,踱步走入大院。 没有人阻拦他,因为没有人发现一丁点异常。 院里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百花齐放,这是一个美丽的日子。 南宫飞云低声喃喃道:“这样的日子,最适合杀人。” 他的声音连同他的人,一起消失在了温暖的春风里,消失在了灿烂的春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