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值得信赖（下）
恢复力量的赵不凡确实在心底深处有了更多安全感，而安全感的增加又令他对拉奥迪赛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归属感，两种感觉的存在使得他对家的心理依赖大幅减弱。 他觉得自己如果是在遇到尤西亚以前就恢复力量，那么很可能不会对尤西亚滋生真正的感情。 当初单纯而热情的尤西亚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依恋和爱，满足了一个男人对妻子的主要幻想和心理需求，便给他带来强烈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安抚了他因为受到迫害而流落他乡的空虚、寂寞、不安和愤恨，促使他升起期待和眷恋，然后形成思念，直至演变为浓烈的情感。 不过发生的已经发生，光阴永远不会倒流。 历经沧桑的赵不凡虽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尤西亚，但彼此已经纠缠得越来越深，他不愿意去剪断，或者说舍不得剪断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而且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承担后果，不能任由尤西亚独自面对一切。 这种心理状态的改变很快体现在现实层面，赵不凡变得很讨厌住在政务室，而且没过多久就从城堡南侧的市政厅搬到了城堡北侧。 城堡北侧远比城堡南侧要小得多，属于居住区域，拜占庭帝国最强盛的时候，其派驻在拉奥迪赛的执政官及其家人就住在这里。 它的内部有两条通道能去往南侧城堡，一条位于城堡正中，连接北侧城堡的王座大厅和南侧城堡的旋转大厅，另一条位于西边，连接北侧城堡的厨房和南侧城堡的宴会厅。 整座城堡的外部城墙则是完全连通，呈现为一个不太规则的六边形，而且各段城墙的高度不同，其上还修建有许多箭楼和了望塔。 如果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看，这座城堡就是由南、北两座主堡及高矮不一的辅堡构成，北侧城堡高而狭窄，南侧城堡矮而宽阔，中间的间隙则是花园和草坪，外围则是一圈城墙，而城墙上面又有门洞能通往城堡内部。 事实上北侧城堡早在三年以前就已经改造为总督居所，查理子爵为了神圣骑士团的脸面把它装修得很奢华，但赵不凡很少进去住，也没有聘用仆从。 他觉得里边又大又冷，根本就睡不着，唯有拉奥迪赛迎来贵宾的时候，他才会暂时搬进去，而且会把查理子爵和罗尔夫的仆从喊来充充门面，不过现在的他觉得这里挺好，因为尤西亚在城堡的主卧室里挂上了自己的油画，还买来很多衣服挂到衣柜。 如果不是这里的家具和装修风格完全不同，赵不凡或许会觉得自己回到了东仙港的海景宅院。 今天上午要召开本月的圆桌会议，赵不凡起得比较早，草草吃过早饭之后，他就去主卧室旁边的书房里查看会议的主要议题，等到拉姆来叫他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对所有议题的意见都写到纸上。 曾经担任过马尔加城主的拉姆现在是神圣骑士团的大骑士长，负责统帅骑士卫队，同时兼任拉奥迪赛城卫军的指挥官，也就是既在骑士团效力，也在拉奥迪赛的市政厅效力。 如今的拉奥迪赛城邦总计有五支城卫军和一支巡航舰队，他们不归神圣骑士团管辖，只听命于拉奥迪赛的总督，分别是拉奥迪赛城卫军，南部边境的马尔加城卫军，北部边境的维克多城卫军，以及东部边境的南堡和北堡城卫军。 城卫军和舰队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余人，兵力不算多，但都是精挑细选的优秀战士，他们原本就有较强的战技，而且大多有自己独特的本事，综合战斗能力甚至比神圣骑士团的骑士卫队都要强。 圆桌会议进行得很顺利，急剧壮大的骑士团几乎没有任何坏消息值得商议，但就在赵不凡准备起身返回北侧城堡的时候，年轻的安条克公爵希蒙德突然用青涩的语气笑说：“各位请不要着急，我们还有一个议题。” “还有？”查理子爵诧异地坐回了紫色高背椅，并且拿起自己身前的文案仔细查看。“为什么我的通知里没有？” “我的也没有。”坐在罗尔夫旁边的约瑟林同样疑惑。 庞斯坐在赵不凡右侧，他看完自己的文案后，立刻就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希蒙德：“难道你有新的提议。” “嗯，对，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面对众人的目光，刚刚成年的希蒙德公爵有些紧张，谁都能看出他像是在背书。“我们的大团长很快就要启程赶赴君士坦丁堡，而他与法塔诺斯的决斗充满未知，假如……我是说假如他不幸落败，骑士团岂不是要陷入困境，所以……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选出一位代理团长暂时接替他统领骑士团。” 死一般的安静。 圆桌会议室的气氛变得非常奇怪。 查理和罗尔夫满眼惊愕，久久没有回神。 庞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变得严肃。 约瑟林在惊讶之后不断观察每个人，其中看得最多的人就是赵不凡，而且约瑟林的神色明显带着烦恼和焦躁。 爱丽低垂着头，彷如什么都没有听到。 许久之后，罗尔夫突然犹如暴怒的狮子般瞪起眼睛大吼：“希蒙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希蒙德深深吸口气，竭力平息自己的紧张：“罗尔夫，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我认为我的提议对神圣骑士团是有益的。” “砰！”罗尔夫猛然起身，双手也重重拍在桌子上。“它不可能被通过。” “不管能不能通过，我有发起投票的权利。”希蒙德渐渐平静下来，尽管他还年轻，但他已经在试图成为一位合格的公爵。 “里洛是骑士团的领袖。”罗尔夫怒道。 “正因为他是领袖，他更应该为骑士团着想，不是么？”希蒙德毫不退让。 “……” 两人的争执越来越激烈，而其他人仍然保持着沉默。 脸色铁青的查理子爵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爱丽，又看了看严肃的庞斯和焦躁的约瑟林，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事实上赵不凡早就预料到这种可能，正如他在帕德英离开时说过的那样，但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眼见罗尔夫越来越激动，他不由抬手示意罗尔夫冷静，同时语调平静地说：“这张巨大的圆桌授予在座各位平等的权利，希蒙德确实有权提议并发起投票。” 伴随着话音，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作为神圣骑士团的团长，我首先发表自己的意见……我有足够的信心战胜法塔诺斯，所以反对希蒙德的提议。” “我也反对！”罗尔夫紧跟着出声。 “我强烈赞同！”希蒙德不甘示弱。 “我……我也赞同。”爱丽仍然没有抬起头，因为她不敢与赵不凡对视，也不敢看向自己的丈夫查理，而且她的声音很微弱。 罗尔夫愤怒地看她一眼，而后又看向庞斯伯爵：“庞斯！你的意见？” “我弃权！”庞斯面无表情地说。 “你呢？”罗尔夫又看向了约瑟林。 “罗尔夫，我……我……很抱歉，我弃权。”约瑟林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罗尔夫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反复游移，等到想明白这件事的关键，他突然从愤怒里冷静下来，转而看向了坐在赵不凡左侧的查理。“查理！你呢？” “哎！” 查理子爵少有地叹了一口气。 “我和里洛一起从遥远的东方回到威尼斯，一起从卡特城堡走到黎凡特，一起走过一座座城堡，一起横跨无尽的大海，我们曾穷得啃食一块面包，我们曾为了求得几枚金币的资助跑断了腿，我们曾在夜深人静的荒野互相安慰，如果没有他的鼓励和陪伴，或许我已经像乞丐一样孤独地死在某片草地，如果没有我，他也早就死在大海的某一个角落，我……” 希蒙德急声打断：“查理！我从没有质疑里洛团长对骑士团的贡献，他仍是骑士团的议会成员，我只是希望由你重新担任大团长，而且我相信你能让骑士团更好！” “希蒙德，你很年轻。”查理子爵不屑地瞥他一眼。“如果我真的重新担任大团长，你的下一步就是设法让爱丽提议你来担任第二团长，等到你准备充分，最后又投票选择自己担任大团长，对么？” “不！我没有这种想法！”希蒙德否认得非常快，但游移的眼神和突如其来的紧张已经暴露他的内心。 查理子爵没有再搭理他，转而看向了身旁低垂着头的爱丽：“我亲爱的爱丽，你不应该什么都听你jiejie的，她总是想掌控任何人，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我……我……我觉得神圣骑士团的事务不能掺杂个人感情，里洛确实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但从目前的形势来说，我们确实应该重新选择一位大团长。”爱丽的声音低到近乎听不清。 “光明神在上！你们究竟在想些什么？”查理子爵的音调渐渐拔高。“如果没有我，确实没有神圣骑士团，但如果没有里洛，骑士团不会像今天这么强大，他带着我们走向团结和强盛，他也在探索和思考前进的方向，他对局势有准确的判断，他具备大团长应该具备的所有能力，他不仅是我们的朋友，更是值得追随的领袖……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庞斯，如果没有里洛，他会不会继续支持骑士团？” “不会。”庞斯回答得非常干脆。“我不参与你们的家事，所以我选择弃权，但我的领地有绝对的自主权，我只需要履行自己对鲍德温国王的义务，完成与神圣骑士团的契约并享有应得的权利，你们想把骑士团带向灭亡是你们的事。” 年轻的希蒙德被两人激怒，突然大声说：“神圣骑士团是教廷的军事力量，大团长的主要义务是战斗，里洛应该上战场，他应该证明自己是一位勇猛的统帅，而不是整天躲在市政厅的政务室里画他那些情妇的画像！他对神圣骑士团的功绩微乎其微，如果没有鲍德温国王支持，如果没有我们支持，神圣骑士团根本不可能壮大！” 查理子爵出言讥讽：“你根本不懂领袖的含义是什么，你只知道听你家里那位女人的话，如果鲍德温国王知道这件事，他同样会强烈反对。” “哼！我不跟你们做无意义的辩论，至少里洛必须先从法塔诺斯手里活着回来，证明他像传言里那么善于战斗，证明他是一位合格的骑士团长，不要忘了，骑士团长也是一名应该懂得战斗的骑士！” 看着希蒙德怒气冲冲地走出圆桌会议室大门，庞斯伯爵不由无奈地叹口气：“如果这孩子持续保有现在的状态，他统领的安条克很令人担忧，而且我担心他很快就会死在战场。” 查理子爵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向爱丽说：“亲爱的！你应该劝你jiejie保持理智，她的野心远远超出她和她丈夫的能力，将来有可能会害死她的丈夫！” 爱丽久久没有回应。 赵不凡看她一眼，语调平静地接口：“希蒙德渴望证明自己没有错，只是太着急，背负的压力也太重，这反而会阻碍他成长，不过他有一点说得对，骑士团的大团长也是一名骑士，必需在战斗中证明自己，不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质疑和试探，甚至以此为借口打击，给我们带来数之不尽的麻烦。” “你决定怎么办？”庞斯问。 “谁想要野蛮……那就给他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