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人命人民
小道士稽首过后，收剑而立，道袍迎风而动，自是道骨仙风。 哪里还有什么响动，空中只有剑鸣。 身随剑走，阳光在三尺青锋之上折射出一片梦幻般的青光，而后青光一转便冲着麦斯尼罩了过去。 沉腰，收腹，回身，出拳。 剑光似清风，拳风如狂龙，麦斯尼转身踏步的一瞬，漆黑混乱使人辨不清方向的混乱场景募得出现，一边混沌之中有巨大的火焰奔涌而出，拳裹烈焰，迎风便涨。 巫凉戈暗叫一声不好。 却见那小道士轻笑一声，左手一弹剑脊，剑光转为澄澈，那一道青光在混乱之所自上而下一挥，便似得天地初开之时乍现的一抹光华，劈开混沌的乾坤。 这一剑曾斩开天山内外的阴霾，曾斩开长安城上的大雨，曾在清虚观小池塘边，萦绕在小道士的梦里。 这一剑自然斩的开麦斯尼的混沌错乱之所。 北门迈步上前，风度翩翩，临风挥剑，左手负于身后掐着剑诀，面前麦斯尼急退，拳上一道伤口泌出一滴鲜血。 鞭雷乍起于小道士身前，小道士微笑，那随着鞭子展开的风雪满城在他眼中化为拙峰之下的小村，一声闷响却不知是谁家的屋子被压到不堪重负。 “你们这么忽视老人家可不太好。” 小道士嘴角勾起笑意，而后便看见这片风雪尽数停了下来，那风雪之中挥着鞭子的姑娘的笑容也停了下来，乌云之中现出一抹神光，紫色的雷霆萦绕在黑色的锤头上从天而降。 黄沙在空中卷起，黄沙之中升起一双金色的锤子，只是这锤子尚未显化完全便被那紫色的雷霆穿透而过，重新化为黄沙消散风中，继而天地似乎一暗，好似在人们未曾察觉的时节太阳已然落山，那一片漆黑之中有刀锋飞舞。 锤落！ 雷霆在黑暗之中一炸，随后所有人听到一声惨叫，黑暗在顷刻之间消散无踪，那锤子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一般在空中行进。 那是天帝的权杖，岂会因凡人的意志而改动？ 巫凉戈面露不忍之色，心中不把车东师白玲和郭锐三人骂了几百遍，扬手挥出同为紫色的剑光，电光在空中遭遇雷霆，紫色遇上更耀眼的紫色，在二者相撞的瞬间，风雪幻境终是撑不住而爆裂开来，随后足足过了三息那巨大的撞击声才传入几人耳中，而在战团之外的燕家士兵一个个跌倒在地，嘴角溢血，几个离得近的士兵甚至眼鼻耳中皆流出鲜血，瞳孔上翻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小姑娘真是败家啊，这都舍得？” 老道士站定到小道士身旁，气喘如牛，握着巨锤的右手有些微微发抖，而锤头之下却隐隐约约是一把剑的样子，剑身呈紫色，材质不知，却显然失却了灵性。 “神兵易不易得小女子不甚明了，可人心失却再就难得小女子却是知道的。”巫凉戈笑笑看向面前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我能救她，自然要救。”随即把目光放到北门身上，这小道士初见之时尚不是自己对手，可今日一见，境界居然已在自己之上，不由摇了摇头：“小道士，好久不见，一上来就对jiejie这么凶可不好哦。” 老道士捅了捅小道士：“你，和她？”说着眉毛还挑了挑，一双眼睛转了转递出不怀好意的询问之色，幸亏四周的士兵此时眼中只有一片朦胧，否则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只怕又要吐血不可。 小道士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老道士的时候，当时那个跟在师父身后的小屁孩眼中，燕不双可是一本正经的道门前辈世外高人啊。 果然，什么风轻云淡只是因为面对的人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等大家到了一个世界之后才会发现，所谓的前辈高人风范……很古怪。 “小道士你不说话，能不能先把剑放下，道长你这个样子，小女子很惶恐的。”巫凉戈捂着心口似喜还嗔的瞪着北门，燕不双见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北门已经可以猜到这位前辈几个月后上清虚观的样子了。 “难道你我之间非要刀兵相向吗？”巫凉戈眨眨眼。 麦斯尼用手捂住了眼睛。 车东的锤子掉在了地上。 郭锐……不知道隐藏在哪里。 “巫将军，小道和您，似乎只有数面之缘吧。如今**的伤势似已稳固，燕前辈一身气机也平稳了下来，便不要再在这口舌之上再作纠缠了，如何？” “听小道士你的意思，是吃定我们五人了？” “成与不成，打过便知。” 巫凉戈看了看手中的短剑，在看看不小道士掌中的三尺青锋和老道士脚边的巨锤，叹了口气：“道长你这话可不怎么符合道长的身份啊。” “若遇盛世太平，道士自当返归山林，适逢乱世烽火，道士亦自当下山救世。”抬手，青锋剑前指，小道士扬眉，而后天地风云动。 “慢，可以放他们走。”燕不双抬手，“不过，却有一个条件。” “放，这话真是不地道。”麦斯尼摇摇头，不过却也无话可说。 燕不双一人便足以挡下己方四人，再加上一个北门，自己五人还真不是对手，何况人类道家传闻中各种奇奇怪怪的阵法层出不穷，两人联手或许还会强上许多。 自己五人若是想要正面比斗，定然会输的极惨，而一心想走，也说不得会留下一两个人，一句“放他们走”他还真没什么反驳的能力。 只是不知道这个老道士会提什么条件？ “小女子多谢道长了，不知道长要提什么条件，若是太过苛刻，人家可是不依呢。” “不难不难。” 老道士摆摆手。 “江湖人管江湖事，这话老道没资格说，不过有一句话还是要说的。将士战死沙场，无可厚非，守土卫国，死何足道，然而那些草头百姓却没什么过错，在我人类尚有兵将未殉国之前，还望将军莫要对那些平民下手。” “我答应了。”麦斯尼尚未开口，车东师白玲还在思索，而巫凉戈却是爽快的一点头，目光中带着盈盈笑意。 “那么，我们可以走了？”说完，巫凉戈幽怨的看向北门，一副被欺负的良家妇女模样。 “去休！”老道士挥挥手，随即便令士兵让开一条路，目送五人远去。 “人类几多风雨啊。”老道士摇摇头，“李小子和墨家那个都不在，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谁来管。”随即收了锤子，恢复了街边算命道士的形象，拍了拍北门的肩，留下一个乌黑的手印。 “不要觉得今天我放他们走很奇怪，这小姑娘应该还藏着些本事，虽然不一定和你悟道之后相当，但在你面前勉强维持不败还是没问题的。而老道我最后提出的条件，只怕她心中也是欣然啊。” “嗯？”北门皱了皱眉头，对巫凉戈尚有手段他没什么奇怪的，但“不伤平民”为何会使得巫凉戈欣然？ “那些蛮族士兵自入关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把欺压平民当作比拼的手段，搜刮家财当作寻常的消遣，渐渐目无法纪，军纪散乱，故而老道我才能一口吃掉他们五万人，因为如今肆掠的蛮族军队已经不是万仞关外那个铁血的军队了。长此以往，不出一年，这支军队也就能欺负欺负百姓，再也不是人类军队的对手了。” 说着，老道士一叹：“那贫道能怎么办？那毕竟是百姓啊。” “那毕竟是人命啊。” 巫凉戈的算计，岂止这些？ 燕不双没有说的是，若放任蛮族军队肆掠，那些原本不愿从军吃苦的人只怕会纷纷参军，三五年后，人类的军队数目将大幅增长，而在此期间，所有人类军队的士气都会维持在一个名为“复仇”的高度，战斗力远超当下，只怕会人人请战，视死如归。 他没说，因为单单是这种用人命换士气的想法，都让他觉得恶心。 恶心到想吐。 但同位名将的巫凉戈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她早就想约束麾下的士兵，可苦于没有理由，难道要她告诉蛮皇说，自己害怕人类士兵士气蓬勃后堂堂巫族会不是对手？ 这天下还没有那只军队会是巫族的对手，永远。 于是今日，在车东三个蛮皇身边高手在场的情况下，她顺势应了下来，巫族可以嗜杀，可以暴虐，但承诺却向来是作数的。 而更深层次，被老道士和小道士下意识忽略的，却是另一个人。 一个不把百姓生死看在眼中的人。 夏皇。 夏皇若是知道在燕不双用百族一品的命换了蛮族铁骑之下百姓的命，只怕，会很不爽吧。 巫凉戈和麦斯尼并肩走在路上，并未运起轻功，而是，面对着中天的太阳，喃喃自语，身后车东三人低着头，很是愧疚。 “付帅、方恒、燕不双，墨羽、李乐、墨葭，大夏名将何其之多啊，可惜了。” 可惜在故事里，忠臣往往是要和昏君搭配的。 指尖捻着紫电剑剩下的一点残骸，紫色的光晕绚烂而夺目，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绽放着妖异的芳香。 女子朱唇微动。 “越是美好的东西，在毁灭的刹那，越是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