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鼠辈
那佳人在营口看着公子远去，那刀客在营内看着佳人神伤。 布衣带剑的军神，在似乎很渺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还不出来？” 一声轻笑，带着丝丝嘲讽的味道。 “来了来了。”华服男子闻言而出，笼着袖子站在布衣男子身后，眼神往南，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步远去。 “不去送送？” “不了不了，”摆了摆手，华服男子收回了视线，“这样也好，也好，去南方做个普通人。” “普通人？”苏玉皱眉。 “是喽。”墨夜笑着回头，看向苏玉，“他又不知道你我在大周的种种布置，怎么会有底气在大周闯一片天地？这年轻人的激情啊，来的最快，去的也最快，更是最最容易被浇灭。你看这墨家，每每冲到最前面的不都是那些小伙子，可最后真正要扛起鼎的，不还是咱们这帮中年人？” “这小子，昨天说那么多，理由真是充分，我居然信了。”苏玉摇摇头，“是不是我老了，容易被骗？” “没有，你是太年轻，被小羽传染的。”墨夜笑笑，“走了，别看了。” “啧，不过我说夜子，昨天我都被感动了，小羽他的话，怎么也得有三分是真吧？”苏玉有些不甘心的摸摸下巴。 墨夜转身，身影消散。 “只怕有九分都是真。” “这就是老人的可悲啊，看他壮志凌云，知他颓丧如犬。” “他是我儿子啊。” 苏玉耸耸肩。 不可置否。 路人形色匆匆，这同往日的冬日景象很是不同。 隆冬时分，比起切雪饮血这些事，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在炕头窝着，聊聊丰收，说说江湖故事。 也是，再怎么冷的天，还能冷的过蛮人的刀子？故土难离的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下定决心离开的人有几个不是脚步急促？ 于是墨羽的脚步在这些人当中显得很是寻常。 走了一上午，墨羽额头上全是汗，这么多人，他哪里敢用机关术，那不是告诉别人自己是魔公子吗？不住的咳嗽声中，队伍终于停了下来，找个路口歇歇脚。在这最紧张的时节，尽管没人组织，些许逃难的人还是聚在一起成了团，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面对那可能存在的山匪时，多几分信心。 “少年郎这是从哪来啊。” 老人看看旁边这个照顾了自己几天的小伙子，笑着问。 “我？唉，玉城。” 此言一出，惊呼一片。 “玉城！那不是被……” “是，已经没了。”小伙子叹了口气，眼睛使劲眨了眨，声音有些低：“我在外求学，听到消息就往回跑，还没跑出多远呢，就听说已经全都没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投军人家又不要，只能往南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活下来了。” 周围的人看向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在外的玉城人，岂不是说，家里人都死了？ “大哥哥，为啥不要啊？” 其实蛮族如今还只在白家昔日的领地上，愿意舍弃自己家的毕竟是少数，所以这个队伍里面人并不是很多，大家也都熟了，自称书生的小伙子认得说话的是个没了爹妈的小姑娘，被爷爷带着往大周那便找亲戚。 笑着抓抓小姑娘的脑袋，“军队招人招的都是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然后让他们学武，现在当兵的大哥哥们可都是三四品的高手，一个能打我这样的十来个呢。” “啊？”小姑娘眨巴眨巴眼，露出疑问的神色：“这么厉害啊。可是，我爹和我娘为什么死了啊？” 书生尴尬的笑笑，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数九寒天，一月末二月初，恰是四九，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于是乎这温度似乎也把气氛冻住了，气氛凝结的可怕。 “本是打得过那帮蛮子的，咱把他们在天山外头打了两千年，就能打三千年四千年五千年，这次是那个墨羽，太他奶奶的不是个东西了，先是害死了付将军，又把蛮子放过去，都是这畜生害的！” “就是就是，我可是听说了，这个墨羽特别不是东西，他第一到万仞关，百族就反叛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啊？唉，可怜玉帅和墨家威名赫赫，就坏在这王八犊子这了。” “去！怎么说话呢，墨羽不是东西，但骂他的时候别把墨家主带上！” “我的问题，我的问题。” 沉默总是暂时的，果然，有人骂了起来，许是当着孩子的面，并没有夹杂太多恶毒的语言，但是言辞之中的愤怒却准确的传递到了每个人的心中。 书生笑的愈发尴尬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骂声一时四起，这厢说墨羽并不是墨家的人，那边说墨羽是墨家的邪种魔种，还煞有介事的拿出一套理论，墨家几千年秉持侠义之道，扶危济贫，照章天理可以说是做尽了善事，那么这千百年之间善的对立面恶到哪里去了呢？ 自然是到了这个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墨羽身上了。 这个解释很快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大家纷纷点头称是，一边说着一边可惜，要是没这个墨羽，玉帅也不会闯长安，墨家也就不会封关，墨家若是没有封关现在谁会往南边跑啊。 一片骂骂咧咧的声音当中，那份之前冰冷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似乎没人注意到，那个书生抱着小女孩，看着大家笑的时候，眼角有些湿。 巫凉戈却是不知道墨羽对她起了这么大作用，只是有些奇怪这些天人类军队的士气突然提升了不少。 倒也不难理解，破开万仞关后，自然是势如破竹，可卡在某个地方，这竹子自然也就破不下去了。 “燕家区区四万人，二十万人还拿不下它？”巫凉戈皱着眉头看向麦斯尼，语气中倒没多少责备，毕竟自己也在一旁指挥，不得不承认，燕家的精兵丝毫不逊色麦斯尼在北地训练的玄武军，而燕家不双人的指挥也的确是无懈可击。二十万对四万这般悬殊的差距下自己也没有丝毫信心在短时间内将之拿下，确然，胜利不是问题，但一旦让人类缓过劲陷入持久战，物产贫乏的蛮族根本不可能是人类的对手。 “巫将军，要不然，咱们分兵吧？”麦斯尼试探的说 “不行，”巫凉戈摇摇头，“分兵？分兵干什么？燕不双是不逊色大夏十三将的一流统帅，我们分兵去屠杀民众攻占城池根本影响不到他，只要他和他的燕家士兵还在那里像钉子一样戳着，咱们就不敢像一开始那样去铺开了打，甚至咱们连突进都不敢，万一这四万人跑到万仞关把咱们后路断了呢？” “但至少对国内有个交代。” “麦将军，你我二人在此有些话但说无妨，用不着这般言语试探，我巫凉戈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却自问言出必行比很多所谓男子强得多。”巫凉戈眉头一皱，“我们根本不需要给谁交代，这是种族之间的战争，根本不存在功劳功勋的说法，你我二人所作所为只求……” “只求百年之后蛮族还在这个世界上吧。”麦斯尼嘴角扬起，“既然你也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不就是燕家吗？咱们试试看，这大夏之内，有多少个燕家。” 仰头，让阳光从脑后经过，逆光的少年将军笑了笑：“我还是觉得，白家会多一些。” 巫凉戈扶住额头，小伙子，我没让你现在撒鸡汤啊。 你说了这么多，有没有告诉我，怎么把这一个燕家拿下来？ 还几个燕家，再来两个我就崩溃了好不好。 你真没有那个白衣服的少年靠谱，要是那个少年是我的人，嗯，似乎不太可能，那个青衫的小伙子也不错啊，哎呦喂，巫凉戈你在想什么啊，能不能想一想怎么弄死这个燕不双啊，是真的很不爽啊。 巫凉戈思维一如既往的乱跑开来，不过这次却没能跑多远。 一声嗡鸣起于帐外，巫凉戈同麦斯尼相视一眼，一个停下信马由缰的思维，另一个从自己热血少年的宣言之中走了出来，在对方眼里同时看见了震惊。 似乎是燕家的军营。 闪身出帐，健步如飞，运起轻功往前奔去。巫凉戈身法较麦斯尼好上一筹，而麦斯尼的眼里却比巫凉戈好一些，两人同时看见燕不双凌空傲立，手持一杆铁锤四下挥舞，士兵一层层把他围在中间却也不敢轻易上前。 锤影纷飞，气势如虹，一锤挥下似乎裹挟着天地的伟力，某种名为威严的东西从挥锤那人身上蔓延开来。 “厉害呀，幸亏咱两没动过刺杀的念头，不然还不知道是谁刺杀谁呢。”巫凉戈抹了一把汗，“不过，他这是挥锤给谁看啊。” 话音刚落，麦斯尼跟到了她身旁，刚要出声却听得一声怒吼，继而那锤子在空中一顿一扫，浩浩汤汤的力道在空中震了几震，随后便有几道身影在空中浮现。 而后听得燕不双一声长啸： “还以为蛮族多英豪，却没想到这般偷偷摸摸的鼠辈亦是不少。” “可知我这寰宇人独立的名号怎么来的？” “老夫最不怕的，就是群战！” “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