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梦中几经年
“故事讲的不错。” 庄子拍拍手,好像很喜欢这个故事。 “继续吧,讲完。” 墨羽看着眼前的庄子,那个写下“至人无己”的庄子,那个妻子死了鼓盆而歌的庄子,那个不辨梦里梦外的庄子,忽的笑了。 “我要说什么,两位怎会不知?” “为了对抗强大的邪恶,人们塑造出强大,强大逐除邪恶后,却又变成邪恶。我说我想铸一座可以摘星的楼,让天上人听听人间的话,可后来我明白了,这没用。” “当有人站在塔顶,手握日月,可摘星辰,他说的话,又怎么会是人间的话呢?众生疾苦,不该怨那天上的人啊。” “君即君,民即民。”儒生冷冷道。 “各安其所?”墨羽挑眉,反唇问道,“各安其所,于是乎有人生而为王,其余皆为蝼蚁?” “上天注定际遇成败,非是人力能及,若各安其所,商即商、夏即夏、周即周,人蛮各分,天下哪来动乱?” “于是乎你们这些儒生大夫,便可高枕无忧,肆意而为了?” “怎可如此?”儒生见墨羽神色不愉,道,“于君之位,当行君事,如父之爱子……” “若否呢?”墨羽摇摇头,“当?应该?没错没错,就是这般,要求于上,皆是应该,应该如何如何,若否,那也没什么,但对百姓要求的却是必,必须,若否则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先生以为然否?” “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则天下太平,礼乐和鸣,此为国之本也。” “民方为国本,先生看的是国之如何,学生要的,却是这江山如何!这人间如何?” 说罢,墨羽躬身行礼,道:“先生自去吧。” 这一礼送客,儒生笑了笑,便散在了此间。 随即墨羽普通一声坐倒在地,想想自己刚才的激动,有些诧异,抬起头却迎上庄子的目光。 “奇怪,有趣。” 庄子笑看墨羽,带着几分戏谑。 “你要说的不就是打算安于天命,好好过日子,不再理会纷争,淡看江湖云起吗?” “你不就是想说,如今之民众皆为愚民,所需非是英雄而是教化?你不就是想说,强行在这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意志增减什么,不如静观其变,行无为之道吗?” 墨羽瞳孔瞪大,看着眼前突然言辞转为犀利的庄周,这才想起这位是天下少有,不逊色名家的辩才。洞彻人心的本事,怎么可能不强。 接着,便听到庄子轻笑一声,继续道:“不就是觉得,是你,推动加速了好多事情,得到的却都不是你想要的吗?你要什么?” 墨羽摇摇头:“我什么也不要,我要的只是安安稳稳了此一生。” “倒真是不贪心,”庄子仰身打了个哈欠,“谁不是呢?那些要名要利的众生,最后要的不也就是保一声喜乐安稳?” 墨羽看着眼前人的眼,不再争辩,安稳一生其实是个挺过分的愿望,他认。 不过转而,他有些诧异。 “您如何知道晚辈想法的?” 他不过说了些许他思考的现状,庄子随口一说便说中了他全部心思。 不,不仅如此,庄子两句一句点儒家“天下所需乃教化”,一句谈道家“当行无为”,这两句是他没想过的,却在庄子出口后使得他觉得,就是这样,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这是哪?”庄子笑着指了指地。 墨羽挑眉:“我的梦?” “我是谁?” “庄周?” 说到这,墨羽有些不确定。 庄子莫非是要问…… “我从哪来?” “……” 墨羽看着眼前的前辈贤人,大哲学家,有些头晕。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学那些把头发剃光的家伙,满嘴绕来绕去,听起来满是道理,想起来啥也没有。”装异抬起脚,麻鞋印在墨羽脸上。 “这是你的梦,我是你梦里的庄周,走了的是你梦里的儒生,我从你的记忆中来,明白了吗?” “学生,不甚了了。” “又行礼,又行礼,你还是不是墨家弟子?”庄子要抬脚,墨羽赶紧摆正姿势,却见庄子只是换了个姿势卧着罢了,“此世本无庄周,亦无方才那儒生。市井不是说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天天脑子想的现世安稳,想着教化世人,想着无为,梦见的可不就是我们?” 墨羽有些尴尬的笑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堂堂墨家公子,应该梦到墨家才是。 庄子在一旁似有所觉,又是一笑:“哪来那么多想法?墨家儒家?兵家法家?我就是道家庄周,方才那便是儒家了?” 墨羽隐有所悟,却又是皱皱眉:“可晚辈眼中的儒家,没方才那位口中那么……”
“儒家?那是士大夫告诉君王如何治理国家的学派,说的全是立场,哪有什么对错。”庄子朗声道,却见墨羽有些诧异,的确,按照墨羽理解,若是儒家当真是这个立场,孔子又怎会半日供在当时他所在时的各学府之中。 “我说,你当年拜没拜过孔子?”庄子问。 “拜……吧。”墨羽募得想起已经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想起那彻夜不眠做题,考前拜孔子的工科男。 未能回忆多少,便听得一声“你拜的是儒生,还是万世师表?” 无独有偶,此时亦有人说着道与儒。 或许此时这两字用的不妥。 岸可分东西。 东岸剑气纵横,风声呼啸,似是天地含怒。 西岸倒是无甚景象,只有一人骑着驴,左手斜斜提着剑,右手在空中偶尔点那么几下,东岸那风便过不来。 北门额头见汗,一招招剑招自剑锋挥出,或如火肆百里,或似水吞七军,若有江湖中的游侠在附近,一定会尖叫欢呼,欢呼这是世间最宏大的剑法盛宴。 这却是声势浩大,这却是声威无匹,北门心想,此时若是那日的巫凉戈再站在他的面前,他定能于五十招内斩之。 可他手心还是紧张的冒汗。 他会的剑法不少,清虚观一脉虽是单传,却底蕴深厚,从不缺武学经典,再加上苏玉当年天山之上赠剑,但以剑法种类而论,他已是当世罕有,只是他最擅长的小有清风剑却同这位剑闲相似倒了极点,用出来和那招“一剑斩阴霾”效果无差。 任他招式百出,天雷引地火,动风雷收山泽,笑倾城右指轻点,天地便安详闲适。 不双看着北门小道士一点点落汗,叹了口气。 “拔剑作甚?” 北门全神贯注于笑倾城指尖之上,恍若未闻,不再分辩。 这句话,不双说了太多。 “你可是个道士啊。” 话音落下,中年道士再度扬起锤,锤头在空中振了振,随即带上了风雷之声,水火之色,下一瞬,这些通通缩入锤中。中年道士起身,过河,出锤。 只留下小道士有些呆滞的看着手中的青锋剑傻笑。 “我是个道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