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他年沙场见此心
隆冬，飘雪。 玉刀映月华。 数里之外，青铜的面具喷出一层又一层的白雾，显得有些狰狞。 嘻嘻哈哈的骑兵们都不再说话。 他们沿着心目中最近的道路驰援北面的营帐，但当他们看见那不成样子的营地时，身后却着起了火。 羽林军一行人完美的避过了他们，突袭了他们的营地。 “好一个魔公子。”林涵的声音有些发寒，“林家军，前方渡河！” 墨羽已然知晓前方的将军就是那个夜里被人追杀，不愿吐露真实身份，非说自己是长安人的小姑娘。而那个小姑娘却不知道，对面的，就是那个神神秘秘的小书生。 此时的她惊诧于公子羽麾下羽林军的强劲，却不得不做出应对。她命令士兵们迅速从帐篷中出来，而后在雪地上打个滚，一方面降低高度躲避羽林军的弓箭，一方面让士兵们都清醒起来。少数机灵点的士兵都聚集在了她的身边，她顾不上点人数，命令道：“把正冲着他们的路给我堵上，不管你是用帐篷还是尸体，立刻！马上！” 这个丝毫不近人情的命令很快得到了落实。 而在另一边，五千骑兵沉默的奔向白玉皓，马蹄扬起的雪不多，却也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刀刃上侵染着鲜血，原本雪白的披风绣上了一抹抹红妆。 五千人，从墨羽至士兵，皆是面无表情，他们面无表情的扬起手中的刀，射出弓上的箭。 这是一场屠杀，闯入敌方士兵的梦乡，用冰冷的刀锋唤醒他们，随后再让他们永远的沉睡过去。 知道他们的马蹄之前，出现了一堆燃烧中的帐篷。 墨羽轻嘞缰绳，短暂的“吁”声过后，五千骏马同时停下。 噼里啪啦。 木头在空气中炸裂。 羽林军骑兵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的慎重。 这是他们今晚第一次遇到的有组织的抵抗，可以说，这是他们随着公子沉寂半年之后的头场战争。 之前的？ 那顶多是练手，怕刀钝了。 火光缭绕，空气中有些波澜的模样，白玉皓抿了抿嘴唇舔了舔嘴角，有些发干。 好像，心里有某根被沙场埋了许久的弦，被触动了。 不用摇头便甩出心中杂念，她开口： “盾兵，钩镰兵往前。” “弓兵往后。” “结明泽阵。” 随后，她耳边轻轻响起一个对面将领的声音。 “羽林军，随我上。” 是他！ “收弓。”那少年如是道。 五千玉刀刀锋雪亮。 机拓的嘎吱声响起，幽蓝色的长剑斜斜下引，发出点点的微光，恍若星辰一般。 “冲” 还是那般漫不经心的语气，而那一剑自下而上挥出之后，拦路的路障却发出嘭的一声分散开来。 好像无论是世间的艰难险阻还是万丈山河，都将在这一剑之下，灰飞烟灭。 火光四射，少年策马提剑而出，身后刀光如雪。 是他，的确是他。 书生玉书，公子墨羽。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昔日陌路相逢，你是大英雄而我是小女子，你在歹徒的刀枪之下救出我，在荒郊野地用绝佳的气概带我走出大病。我们不聊家事，口不对心，互相隐瞒身份和姓名的同时也知道对方隐瞒了好多东西。这并不影响在那个夜晚你我成为知己。 今日沙场再见，你是夏朝的无双公子而我是大商统兵守将，你兵锋正锐、风姿卓绝，你长剑吐星芒胯下骑白马。 而此时的我，又怎会去念那些旧情呢？ 同样扬起剑，不同于那人的骑兵冲阵，步兵不需要冲锋在前。 “来吧玉书。” “来吧羽公子。” “陌路相逢成知己，他年沙场见此心。” 无定河畔波光寒。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兵痞此时异常的安静，他们骑着马跟在那个青铜面具之后，看也不看身后的血流成河。 他们习惯了死亡，习惯了告别，习惯了昨天还打着招呼的人在今天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即使有的时候他娘的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他们真的习惯了，所以平日里咋咋呼呼随性而为，谁知道老子能不能活到明天去，就是要痛痛快快的。 所以他们不被某些背着林涵拉关系的人所吸引，所以他们明知道太行三十六刀之所以能盘踞千年的原因是某个四世三公家族在每当有人死了后就再换一个接着当匪寇还是跟着那个人泥潭躺了几天用最惊世骇俗的方式一口气干掉了三十六人。 所以他们是林家军。 只是习惯和麻木是两件事。 所以在身后的同袍在敌人的刀锋下颤抖的时候，他们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愤怒。 内力在身周涌动着，手中的马刀带起空气中的涟漪。 当骑兵冲锋的时候，身前会有一种叫做“势”的东西。 五千林家军气势如虹，两万马蹄踩过浅浅的雪，踩过浅浅的河。 锐利的兵锋之前，形成了似乎透明的墙。 似乎是青面獠牙的巨虎。 气吞万里如虎。 青面獠牙的巨虎咆哮着越过无定河，血腥的味道在身周扩散，巨虎咆哮着嘶吼着舔舐他们的獠牙和利爪，迫切的想要撕碎面前的一切。 他们要撕碎挡在他们身前许久的大夏军队； 他们要撕碎正在屠杀他们兄弟的那支羽林军的同胞，让他们也尝尝失去战友的味道； 他们不说话，他们沉默，他们沉闷，但他们的手却越来越紧。 林涵俊俏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中看不清模样，不知道在被墨羽摆了一道之后内心之中有何波动。 气势恢宏却沉默的过河，随后也不调转兵锋，直接向面前的军营奔去。 巨虎张开大口。 巨虎即将吞噬眼前的一切。 却有一道银光横亘天地，挡在了巨虎之前。 一万步兵手持等身的巨盾，为首一员小将正笑意盈盈的看着青铜面具的将军。 “末将米晓明，奉大将军方恒军令，请青铜战神于此稍后片刻，我家将军片刻即到。” 青铜面具下传来阴涔涔的声音： “聒噪！” “我管你是谁？” “林家军何在？” “哈哈，在！” “杀过去！” 兵戈交错，火光四射。纷纷扬扬的血落到雪地之上，腥风血雨，勇敢的步兵和愤怒的骑兵们都竭尽全力，他们组成的坚不可摧的方阵，他们向着对方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林家军手中展现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刀、矛、剑纷纷砍戳在面前巨盾之上。但面前巨盾是在是太厚了，没有灌注足够内力的刀剑斧戳砍只在盾面之上留下了一道浅伤，所有的攻击都被弹了回来。 于是乎他们一咬牙灌注内力，武器绽放出光芒，一时间脑浆、鲜血和头颅骨的碎片横飞。 米晓明在后头大声的叱骂渍下来的大夏士兵，将他们重新驱赶上战场，方恒的副将在前线凶猛地左右冲杀，米晓明擦一把汗继续不断的往激战中心调派兵马。 一个又一个十人的团队被派往鏖战前线，但所有的牺牲全属白费，所有地努力都是白费，拼命死战也不管用。 因为双方都在血战。 鲜血白白的滚成了河，高坡上尸积如山。 “大人！”面色血污的士兵冲到白玉皓面前。他满脸血污，翻身下马，乞喘吁吁，脸色发白。 “将军，对面的攻势太猛烈了！他们的冲锋实在太过恐怖，他们的一击能将我们的士兵直接斩杀，钩镰还没伸出来士兵们就被刀砍下脑袋，阵还没结好就直接被冲散了，前线已经快顶不住了！恳求大人，允许我们暂退避锋头！骑兵冲锋的持久战力不强，留下一些人断后，其他人现在撒退还来得及。若等中军被突破了，骑兵冲进来，我们的两翼就被分害包围了！” “大人，咱们没有必要硬抗啊！” 惨叫和铁器碰撞的锉锵声源源不断地传来，自己麾下的军队正在遭到惨元人道的屠杀。白玉皓铁青着脸。他隐隐听说过墨羽麾下这支军队的名声。 唯有林家军那般的队伍才能正面与其抗衡。 硬拼死打简直是最愚蠢的做法，但如今自己的这支队伍是唯一能阻拦墨羽的队伍，一旦后撒，军心就散了，最重要的是，占领了河岸的大夏骑兵可以给对岸的方恒提供最大的便利。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为了避免现在的牺牲，将来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多的鲜血来夺回这个砗地。 “大人！” “快下命今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命令，”白玉皓转过头来，此时，那个士兵才看到，白玉皓苍白的嘴唇上已径咬出了血珠：“死守待援！” “我相信林涵。” 呜呜呜鸣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山林间，好像是丧钟的嗡鸣。 而在另一边，林家军的骑兵正在山林间追击着大夏的步兵。即使在米晓明的吆喝声中部队还勉强保持着阵形，但溃败已经无法阻止。 被杀死的大夏战士尸体还是沿着雪中的路铺成了一条血色的腰带——积尸如山。 血腥而惨烈的战斗在无定河的两岸同时进行着。 远在十里之外，方恒摸着嘴角看向眼前的人。 还咳嗽了几声 “唉，我说，你这样，坏规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