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冰天雪地
皎洁月光洒在还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上,照射的寒冷冰晶如同来自遥远东方的绸缎一样丝滑。冷风吹得爱达浑身颤抖,将身上的斗篷更加裹得紧实了些。不过她的颈部到锁骨光滑的线条仍然裸露在外面,就像是圣罗马教堂中的名贵白玉雕像一样美丽动人。 她呵了口气在自己手上,出城堡的时候并没有穿着平时的裙铠,而是向塞西莉亚借了一件普通淡红色的巴黎风味布裙,随身披了一件麻布斗篷,胸脯以上露出一大块的地方没有遮掩,在寒冬之夜的冷风下自然会受苦受冻了。在马上的雷蒙解下自己颈上的棉布围巾甩了过去,爱达接下后愣着看了一眼那位双眼无神的粉色长发男子,便将这块还残留着丝丝温热的围巾系在自己脖子上。 “谢谢你……” 一片六瓣的雪花凋零在雷蒙的披肩上,又一场风雪追上了两人。就在巴黎的近郊,再行走两个时辰就能抵达修道院了,热尔韦神父与埃蒂安以及城堡中的塞西莉亚都在等着他们的归来。风雪几乎是覆盖在了一片盆地之上,霎时间整个大路都被雪幕掩盖遮天迷地。 老伙计摇摇晃晃的快要倒下了,雷蒙立即下马拉过缰绳让它勉强保持平衡。爱达在风雪之中大喊道,生怕雷蒙会被风雪吞没而听不到:“我们找个地方避一下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吧。” 雷蒙点点头四处张望寻找避难处,在不远处有一屋平日里堆放稻谷木质粮仓。他拉过老马向那走去,短短的几十米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如此难行。爱达紧跟其上,也同样下了马,拉着马儿向前行进。 “打扰了……” 进入了这一并不算大的木屋,竟然足足可以容纳两匹马儿。雷蒙与爱达双双坐在秸秆上面,掸着身上的雪晶。雷蒙又一次的进入了沉思,两眼无神直直盯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索性就戴上了兜帽靠在了秸秆堆上面。 拧干了围巾上面的冰雪融化后的水,爱达将围巾递到雷蒙面前,挪了挪绳子说道:“谢谢,但愿这场大雪不会持续太久,嘶——阿嚏!” 她收紧了布衣与披风,抓起一裹稻草盖在身上,度量着能暖和一些。爱达也清楚雷蒙这家伙话不多,又刚刚经历了最崇爱的师父死去,自然也不会理会自己了。 其实雷蒙也没有听不到爱达的话,斜眼看了一眼后起身拨开一捆稻草,在空地上蹲下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火种。但这无论是火种还是稻草都已经受潮了,无论如何都点不起来。无奈之下他从老伙计的侧面麻袋中取出一块麦饼,用力一掰掰成了两半,一半递给了爱达。爱达尝试着去咬一口,可这麦饼在冬天又冷又硬,就如同铁块一样,难以入口。 “吃一点吧,吃点东西身体才会热起来。”他拿起手中一半的麦饼放入口中用力一咬,咬下一块咀嚼了起来,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他尝到了甜的味道,麦饼的内侧有一层浅浅的细糖粘在上面。因为这是萨瓦里神父最爱吃的麦饼,自然不会像普通的饼一样无味,雷蒙这么想着,竟觉得这半块麦饼美味极了。 一旁的爱达也跟着吃了起来,仍然感觉十分难以下咽。由北海而来的狂风呼啸着,吹得这间看似并不牢靠的木屋子哐当作响。她往雷蒙的身边靠近,希望能获得更多的热量。两匹马在一旁啃噬着稻草,爱达甚至觉得这些马儿会不会将这一屋子的稻草吃完然后自己会冻死。 忽然有一阵冷风从破烂的缝隙中吹进来,寒冷的屋子里爱达瑟瑟发抖着,手脚也冻僵了,病态的白色赶走了原本红润的脸庞。她冻得就快要失去知觉,最后感受到了一丝的温暖是雷蒙将脖颈间的围巾围在了两人的脖子上,头靠在一起相互取暖着。 “若夫瓦鲁……” 那是谁?雷蒙心中想到,不过僵硬的爱达也开始暖和起来了。他的内心十分忐忑,萨瓦里神父的逝去对他打击非常大,但又如何去跟瘫痪的埃蒂安讲,对这个本身才刚刚扬起继续向前走下去的信心的孩子讲此等沉重的事情。 外面的纷飞的白雪渐渐弱下,爱达靠在自己的肩上平稳的呼吸着,雷蒙闭上了眼睛,也索性不去思考任何事情,缓缓的睡了过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阻滞了乌拉尔军队的前进,也为理查德组织诺曼底地区的近卫军争取了不少时间。乌拉尔下令原路返回默伦堡,放弃这次袭击。似乎这场大雪只为了祭奠萨瓦里这位伟大的神父离去而下的,一夜将利雪修道院中庭院积雪掩盖,榆树下的十字架镀上了一层白银色。天明之时,暴风雪停下了,乌拉尔站在裹了银装的榆树下迟迟不愿离去,漆黑的头盔之下谁也瞧不见他的神情。 清晨的一束阳光照在雷蒙与爱达身上,外边的白色世界安静了下来。似乎阳光都带着些刺骨的冷,冰天雪地淹没了这个世界。 吱呀——门被打开了。一位全身裹着麻布的农妇带着竹扫帚走进粮仓,入眼即是两匹马儿吓了她连滚带爬跑出屋子。爱达察觉到有人进来就醒了过来,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就感受到了身边男子的体温。她吸了一口冷气,努力地去回忆昨夜的事,那时自己的身体都冻僵了……她发现自己的手被雷蒙握在手中,所以才保持着知觉,到这里她已经面红耳赤了,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庞红润了起来,气色一点点变好了。爱达努力将自己的手往回抽发现无论怎样都会惊醒身边的男子。 忽然雷蒙将头往自己这边转了过来,白皙光洁脸庞朝着自己,还挂着泪痕的眼眶之上紧闭着,粉色的刘海挂下遮掩了半张俊俏的脸。雷蒙的脸并没有埃蒂安那样棱角分明,这让他的脸庞更有女子的柔美味道在里面。高挺的鼻梁如同艺术家雕刻出来一般,缓慢的呼吸着,同样拨动了爱达的心弦。 雷蒙其实一直闭着眼,微微的亮光从眼睛细缝外传进来。同样也从眯着眼的细缝中看到爱达一直痴痴地看着自己。他突然睁开眼,爱达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雷蒙解下自己的围巾,起身从老伙计侧袋中取出一块麦饼啃了起来,不平不淡的说道:“围上吧,吾不冷。自己拿一块饼充饥,准备出发。” 干净利落的将事情说完,雷蒙自顾自的开始解老伙计拴着的绳子,然后开始打理自己的长发。而爱达还是愣在原地,回过神来雷蒙的马尾已经梳好了,在寒冬的阳光下熠熠发光。 牵着两匹马两人走出了堆放秸秆的木屋,外边的雪窖冰天别有一番法兰西的冬天滋味,冷酷而又不失艺术感。隆冬的太阳热气消失,沿岸塞纳河上边也结了一层薄冰,就恬静的睡了过去,还飘着一层还未消融的雪花。树叶上的露珠结冰拉下一整根冰柱,整个世界都被做成了冰雕,风吹过冰柱碰撞发出如同乐器奏响。 两位骑士抵达巴黎城中的时候,乌拉尔带领军队也临近了城门,面色憔悴,一夜奔波却寸功未立,反而亲眼见证自己心中最深处那位老人病死。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修道院方向便驾马独自赶往默伦堡。 “乌拉尔骑士,你可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可能近十年没有可能再夺回诺曼底公爵领了。”腓力坐在象征着权力的王位上,手中摆弄着他的权杖。而台阶下是进来就直接下跪了的乌拉尔骑士,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静候国王给予他这个不称职的统领惩罚。 “请国王陛下严惩乌拉尔统领。”副统领在一旁煽风点火。 “闭嘴!” 副统领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腓力呵斥打断,吃了瘪的他在一旁沉默下去。腓力离开王位提着权杖走下阶梯,站在跪下的乌拉尔面前。 “啪!”一声巨响,腓力的权杖甩在乌拉尔的肩膀上,骨骼的断裂声音传来。副统领惊愕的表情显露在脸上,抬头就看到腓力拿着权杖指着自己说道:“怎么样,对我的惩罚满意吗?副统领大人?” 啪塔一声副统领也跪了下来,行了君臣之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十分满意,伟大的腓力陛下,愿您的功绩传颂于世人耳中。”这位恶魔的国王下一秒会做什么,副统领完全不知道,万一突然怪罪到自己的失责就得不偿失了。 “退下吧。” “是。” 过了不久,副统领离开之后腓力连忙叫来了城堡中的医生,让他帮乌拉尔治疗。乌拉尔抬头笑着看着腓力,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即刻晕了过去。连夜在暴风雪中的奔赴与突如其来的悲伤完全击溃了这位钢铁般的英雄骑士。他将整整躺在床上一整天才能缓过来,肩上的伤口倒是小事,心灵的创伤才是难以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