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孤愤录（下）
黎晟双手负于身后，乌黑的发丝中参杂着几许白丝，细密的皱纹已经爬到他的脸上，加上一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显得有几分俏皮。 刚缓过神的宗既明又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变得呆愣愣的，微张着嘴，喉咙里是还没有咽下去的声调。 “那敢问前辈所做的都是什么？竟能把那些不知进退的人吓得不敢再冒犯这西凉城。” 关一一对身后的老者拱手一拜，有些崇拜的看着眼前人。 想是被关一一的眼神吓着了，黎晟对这对反应完全不一样的一男一女倒觉得有些好笑。男子躲在女子身后，女子从容不迫的看着他，反差着实有些大了。 “让前辈看笑话了，夫君胆子有些小，今日被吓着才刚好，前辈您刚刚一出声，他的魂儿又丢了。” 黎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感情他这样全是因为我了？” “不是这样的。” 关一一有些着急，平日里出门都是宗既明站出来说话，但他今日被吓得狠了，才会一直躲在她身后，现在眼前的这位老者又有些灼灼逼人，关一一慌乱的解释，倒惹得老者发笑了。 “别怕，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野兽，不是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跟我来吧。” 二人跟着老者一路来到一座府邸上，进入之后，发现府上没有一丝人气，只听到什么东西在摩擦着地面，让人听了有些难受。 将二人带到前厅，黎晟坐在上位，拍了拍手掌，随后地面的摩擦声越来越近，关一一朝门口看去，看到来人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来人与人一般高大，‘面无表情’，全身上下用白衣裹住身子，不过单看端着茶盘的手指皆是用一节节的木头拼凑而成，就令人感到害怕，随着他脚底的挪动，与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来人在门口站定，得了黎晟的手掌才进门。 “这是……” 关一一接过木头人递过来的杯盏，指着没有木头人五官的脸，眼里迸发出一阵光亮，“木头人？会动的木头人？” 黎晟看到关一一的模样，起身走下主位，拍了拍木头人的肩膀，对二人介绍道，“这是黎府的总管，黎津。” 黎津将茶盘抱于胸前，对着二人鞠了一躬，随后便退身到黎晟身后。 “所以，整个黎府的下人都是这木头人？” 关一一拿过宗既明手中已经空了的杯盏，看来这次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待会儿回去得让大夫给好好瞧瞧。 “是啊，老夫这一生也没什么能耐，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他们比人好啊，天天陪着我，听我唠叨个没完也不会觉得烦。” “前辈既然觉得他们比人好，又为何要在这当官，造福百姓，何不独自一人守着他们？” 关一一忍住双手发痒，想要跑过去将那木头人拉到一旁仔细观看的冲动，问道。 “因为老夫答应了亡妻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她说我空有一身好本事，不如拿出来效忠国家，这样，等我死了还能有人惦记着我，不像她，她死了只有我念着她，我死后就再也没人知道她了。” 黎晟说到这里有些泪目，发红的眼眶加上眼角的细纹，平白的又添了几分苍老。 身后的黎津似乎感受到了主人与平时不一样的情绪，慌张的拍着黎晟的后背，谁知用力过猛，拍的黎晟差点呕出一口血。 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大碍，擦掉眼角的泪水，笑道，“都已经未时了，不知二位是否饿了，老夫府中的厨大厨手艺不错，更是做的一手好点心，黎津，你去准备准备。” 黎津为三人重新添置了茶水后，弯腰告退，看着黎津一系列的动作后，关一一更是想要知道这木头人的构造了，“这府中的人都是木头人吗？” “倒也不是。”黎晟笑道。 “嗯？” “我是活人啊？没有我这活人，哪来的他们。” 想不到前一刻还处在悲伤中的人现在却与她开起了玩笑，关一一挠挠脑袋，笑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你也喜欢他们？以往那些人见了可都是被吓跑或是拿着棍棒大打出手的。” 黎晟想起以前被打的那些木头人，心有些抽抽的疼，所以当初攻打敌国时，他只能趁着百姓熟睡时将他们送出去，木头人不怕疼也不会死，只要不被摧毁关键部位，就能一直战斗下去，一夜击退敌军，再偷偷把他们送回城，才有了后来民间的传言，说她一人打败了千万敌军，实乃神人也。 “木头人没有感情，不会伤人，为何要怕。” 黎晟听到关一一的答案后高兴的大笑，带着他们看了府上正在劳作的木头人，随后又将他们领到了靠近黎府的一座山下的山洞中。 山洞里摆放着成堆的碎木头，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当年‘死’在战场上的，我废了很多力气去修补他们，可是如今我已经老了，不像从前那样，再怎么修补他们也动不了了。” 拿起一截被利剑砍断的木头，这里面躺着的都是他毕生的心血，任何一个死去他都舍不得。 “前辈……”关一一想要伸手安慰面前的老者。 “无事，人老了话就多了，你们不要见怪。” “嗯？” 感觉到有东西在扯自己的裙角，关一一低下头看去，“前辈，他叫什么？” 黎晟随着关一一的手指看去，发现是个只有巴掌大的小木头人，一下子有些语塞，“这……老夫捣鼓了一辈子的木头都没见过如此精细的木头人，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木头人拉着关一一的衣角一路向上爬，直道爬到了她的肩上才停了下来，黎晟见状，笑道，“看来这小人儿与夫人有缘，老夫以往天天来这都没见过他，夫人不嫌弃就将他带走吧。” 听到黎晟的这句话，本逗弄着肩上小木头人的关一一停下动作，施礼道，“既然前辈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等二人走出黎府不久，宗既明才缓缓转动眼珠子，“一一，这次我们去看这西凉城的府尹，他府上除了有许多好玩的木头人，更有一个手艺了不得的厨子，当初他来这西凉城就是为这厨子而来的。” 关一一：“……” 坐在关一一肩上的小木头人突然冒出一阵黑烟，在二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又收了回去，拍拍裸露的胸膛，小木头人似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