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上)
对于改名字的事孟遥一头雾水,从没听她说起过。不过现在最紧急的不是这个问题。 “你的手链是不是落下曹树的公寓外面了?那些照片,是你偷拍的吗?”孟遥不管她叫什么,继续问。 在孟遥的记忆里,从高中到大学薛小雨手上一直带着她爸爸给她的红绳手链,并无比爱护。可是今天看到她捋头发的时候,手腕上却空荡荡的没有。她脑子里迅速闪过的是她去找曹树的那天晚上,被地上的一条大蜈蚣吓到的画面。 当时很黑,她第一反应那好像是一条蜈蚣,可如果那其实是一条绳子编的手链呢?这又意味着什么?而且,借钱的事许岩风是从薛小雨口中得知的,怎么他刚从内蒙古回来就那么凑巧地碰到了薛小雨呢? 她不敢往下想,她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薛小雨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孟遥,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要瞒你。”如今的陈修怡收敛起了刚才的笑容,一脸坦荡,嘴里轻轻吐出这句话,“是我拍的。” 孟遥难以置信地摇头,“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肮脏的东西,如果不能根除,让其曝光也好啊。我不过是要揭露曹树丑陋的面孔,让他摘下那虚伪的面具。” “你认识曹树?”如果没记错,前不久她才介绍薛小雨跟曹树认识。 “也不算认识,不过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陈修怡漠然地瞟她一眼,嘴角扬起嘲弄的微笑。 孟遥还处于震惊当中,说话有些颤抖,“你跟梁若丹早就串通好了?” “怎么能说是串通呢?是帮助。上次见到她,我就猜到她一定是被曹树欺负了。结果真是。她做了曹树三年的情人,到头来不光连研究生没考上,还被他甩了,你说惨不惨?”她用叹息的语气说着,眼里却掩盖不住幸灾乐祸的光芒,“让我没想到的是,孟遥,你居然就是插在他们中间的小三,真是让我大跌眼镜。一个大家眼中的乖乖女,竟做出那样苟且之事,我都替你感到羞耻!梁若丹那个傻瓜只知道哭哭啼啼,我不帮她,提点一下她,她就太可怜了。” 孟遥觉得头皮发麻,“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用不着策划,只需要把该拿的拿出来。没想到那个曹树还真是喜欢你,竟然调换了比赛的分数。孟遥,你真是人见人爱,让我羡慕不已。” 孟遥不理会她话里的嘲讽,只觉得脑子里翻江倒海,惊涛骇浪,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颠覆。“你曝光这件事情我无话可说,可为什么还要偷拍我们?那几张床照呢,你选的真是别有用心!” “这就不能怪我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自己做的事情被人留了把柄,是你们太蠢。难道床照里的人不是你吗?那还有谁?” “既然照片是梁若丹给的,她当然知道是谁!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孟遥愤然道,“你策划这件事,既然是为了曝光曹树的丑事,为什么还要故意陷害我?” “陷害?我不过是把照片放了出来,大家都认为那个女人是你,我有什么办法?孟遥,作为朋友,我愿意相信那不是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左右其他人的想法。”陈修怡用无能为力的眼神望着她。 她冷笑着,痛心疾首,“小雨,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对我。” 孟遥不愿意相信此时坐在她眼前一米距离的狡黠女人,从她背后横插一刀的阴险女人,就是从高中时代起自己的好朋友。将近七年的时光,她们一路走来什么时候不是相互扶持,视彼此为好姐妹,可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境地? 对了,名字。她什么时候改名换姓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呵,很多事情比做梦更不可思议呢。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改名字吗?或许这还要感谢你。”陈修怡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什么意思?” “陪中年妇女做美容真是个体力活,不过没有办法,她是我爸的老婆,我要跟她搞好关系。”陈修怡瞟一眼门口,仿佛那位妇人还未离开。 “你爸爸不是已经……”孟遥不解。 “是啊,我爸爸已经去世了。他一辈子为了这个家鞠躬尽瘁,最后还惨死在歹徒手里。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就不会死。”陈修怡直直地盯着她,眼里闪着强烈敌意,“孟遥,你知道为什么歹徒会盯上他吗?因为有记者去我家采访过,大家都知道薛家的女儿在大城市夜总会做三陪,还筹到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给mama治病。那些钱或许在很多富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对于穷乡僻壤的人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所以那两个歹徒是有预谋的,他们一直跟着我爸,等他取到了钱,就……” 说着,陈修怡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却也掩盖不住仇恨的光芒,“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一个判了死刑,一个死缓,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你呢孟遥,你才是始作俑者,却活得好好的,有名利,有爱情,我呢?我有什么?” 孟遥心中一凛,颤抖着质问:“你还是不相信我,认为是我向记者爆的料?薛小雨,这就是你陷害我的原因?” “除了你还有谁?如果仅仅是那样,我还不会恨你。我甚至告诉自己,你,孟遥,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说出去不过是无心之失,我不应该怪你。我还想保住我们的友情。可是后来我爸妈的死都因你而起,你要我如何不恨你?”陈修怡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很快她平复下来,望着对面一脸沉默而痛苦的孟遥,心中一阵快感。 “原来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孟遥无声失笑,感觉自己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这种感觉又是多么熟悉。周围同学不相信她,父母不相信她,许岩风也不相信她。而自己认为高中最好的朋友也早已不相信她。 到底错的是这个世界,还是她自己?这个世界上,究竟哪些是白的,哪些是黑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有意思吗?前段时间我可烦你了,时不时打电话找我,我根本就不想跟你说话。每次看到那条手链,我就想起我的亲人,我对你的恨就更深一层。”陈修怡愤然道,“然而悲哀的是,如果不是你,我也许还成为不了陈修怡——实际上,我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他就是盛天集团的总裁陈景盛,而我,是他的私生女。” 说着,她渐渐笑了起来,笑里却带着一丝丝苦味,“我在我mama的遗书中知道了这一点。怪不得,从小我妈就不喜欢我,也怪不得,她会随我爸而去——与其说是太爱,不如说是太愧疚。我爸到死都以为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呵呵,真是悲哀。”
这一连串事情说出来,就像引爆了一颗颗炸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孟遥听着无比难受。这些隐情,她从来就没有跟自己说过。原来那个时候起,薛小雨就已经恨她了。 陈修怡继续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以前我一直觉得只要好好念书、凭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得到成功,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是现在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天注定的。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酷,没身份没地位没钱,你就会被踩到最底下,还要向那些能力不如你反而高高在上的面孔卑躬屈膝。你会被剥削,被利用,被压榨,你奋斗几十年都不如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些人。唯有翻身,你才有机会报复所恨的人,得到想要的一切。” 孟遥摇摇头,望着除了一具躯壳其他早已陌生的薛小雨,怅然道:“小雨,你变了。” “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你也该醒醒了。”陈修怡叹道,“我还要感谢你,给我这次报仇的机会。” “你跟梁若丹勾结在一起,策划这一起丑闻,就是为了报复我,让我名誉扫地?” “你不也让我名誉扫地过吗?现在,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且,难道你不该反省反省自己吗?你有许岩风那么完美的恋人,还要跟一个老男人偷情,你怎么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有多肮脏!” “肮脏的人是你。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曹树对我不过是一厢情愿。你口口声声说帮助梁若丹,不过是在利用她对曹树的恨、对我的恨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薛小雨,你太卑鄙了!”孟遥反唇相讥。 “我卑鄙,那个曹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夜总会刁难过我的人,他们一个个不乏达官显贵,各界名流,实际上华丽的光环背后都肮脏不堪!”陈修怡愤然说着,又突然停了下来,眼里竟泛起了泪光。 孟遥没有理她,只是无力地望着这座美容会所宽大华丽的天花板,晶莹透亮的吊灯闪得她眼花。 “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陈修怡叹了口气,站起来,飞快地抢过孟遥放在旁边的背包,摸出了她的手机。 孟遥反应过来要抢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手机上迅速按了几下。 “跟我斗,你真自不量力。”说着,她轻蔑一笑,将手机仍在沙发上。 “不是所有的沉冤都能昭雪。一来是你太蠢,二来,”她顿了顿,神情严肃,居高临下,“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 说罢,陈修怡高傲地扬起下巴,转身离开。 走到大门处,她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以后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