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国的春夜（40）

    “你的什么？”我一时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村梅。

    “你什么时候回来娶我？”村梅张口问道——两样直勾勾地盯着我，若是我敢说谎的话，想必她必然扭头就走。

    “给我一段时间吧，我们的关系让我好好梳理一下，好吗？”我诚恳地说。

    “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村梅盯着我问。

    “现在也不确定，等我想好了先。”我对视着她那娇媚略有阴郁的眼睛说。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现在的我，不管是生理和心理，都作出了强烈的反应。只是你不愿开口说出来，怕伤害了我。十年了，你为我等了十年，这份情我领了，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也没脸要求你什么。我能做的，也只是和你那同学一样，用下半辈子来偿还——只要你愿意的话。”村梅说着，坚强地笑了笑。

    “不要再谈这些了，要不要听听音乐？”我见她说得动情，便想岔开话题。

    “我知道你很累，中秋那晚上有些话我没说，今天你让我把话说完。你可以不说话，听着就行。你知道我曾经为什么要和你睡觉吗？因为那时我认为你是我在清平乡婆婆死后的最后的依靠，而待我如meimei的改革姐不是，因为改革姐她终究要嫁人，要离开这里；但是，你可以留下来，即使你出去也可以回来，或者带着我出去。所以我要在你离开清平乡之前把时间都融化在你身上。”

    “你知道婆婆死后，那些天我一个人站在家里做什么？我在问，死会到哪里去呢？都说烧了死人用过的脸巾可以看见灵魂，但我烧了她用过的脸巾之后，没有看见过婆婆的灵魂，我不知道死最终会走向哪里。就在那块孤零零的墓地吗？棺材盒子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灰。她只剩下灰烬，连一块完好的骨头都没有。”

    “你知道，婆婆不仅是我的精神依托，更是我看向这世界的另外一扇窗。她烧死了，我回来之后面对空落崭新的屋子，没有人跟我说话，没有交流，到了夜晚，我面对的是黑不隆冬的世界。你知道有多怕人吗！尽管有电视，但是那些与我的生活如此遥远，伸出手去只有图幻，无法进入我的生活。”

    “我渴望着婆婆的复活。有她在的时候，可以给我一点零用钱，即使没多少也会让我感到很开心。那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有一份沉甸甸的爱在那里，有一颗心在关心着我。但是，人死了之后呢？什么都没有，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些没头没脑的事。”

    “这些问题我也想过！——”我插嘴道，却是被村梅伸手捂住我的嘴。

    “你不用说，听我说吧！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们死后呢，我们会埋在哪里？有人回来看我们吗？也许我们也像我婆婆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一堆灰。这世界就是这样，我们匆匆来过而已。我那个时候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你知道那是一段多么无助的时光。只有你，是我在匆促的死之前可以抓住的生。我只想靠在你的身边，不要离去。但是，初中毕业，我们都将离开，现实把我们活生生的分开。”

    “我们不得不离开到我们不熟悉的地方去。你知道，我们那天看的钢琴师是不愿离开船的。我不想做那个农民的女儿，我要把初夜献给你——你是我最英俊的钢琴师。我以为这样或许你就会留下来，我也留下来。但是我等你那几天，你终究没有明白我的心思。你终究下船去了，我们人生从此多了选择。不是在键盘上，而是在纵横交错的楼层和街道上。”

    “我迷失过，迷失得很厉害。你知道我的梦想——我想学舞蹈，但是我出去打工，站在广州的大街上，面对吃了上顿不知下顿、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情况，我发誓，我一定不会重蹈今天的覆辙。可是咱们没有城市户口，外地来的打工者，都被别人叫外来妹、打工妹，明显带着地域歧视。有的工厂黑心得要命，根本都不给你上五险，更别谈什么住房公积金，而且还遭老板克扣工资，以及故意拖欠。所以刚出来的女孩子，我一个月那点工资，拿到手的少得可怜。我身边很多女工友都去做那个了。我没有，我缩衣节食的咬着牙。那个时候，我母亲还生病了，出去给人下货，背东西的时候小腿断了，那时在家休养。”

    “你知道我们以前上的那些思想品德课吗？什么不要投机倒把，要诚实守信，但是我到了工厂之后到处都是钻空子；如果诚实守信那必然被人骗，还记得当初那些老师教我们学雷锋，可是，我们学了雷锋之后呢？钱没了，还被骂傻子。谁又会记得你的好处？老板工资克扣，到处偷工减料，地沟油，什么什么地方不是！只要能赚钱，良心算什么！你帮了别人，谁又来帮你？到处落井下石。在利益面前，当面说一套，背后捅刀子，两面派的人到处都是。没钱才是可耻的，活都活不下去，还讲什么品德尊严！在到处都是恶狼面前，我一个文弱的中专生又能做什么？”

    “我那时多么希望有一只肩膀可以依靠。无数次在梦里梦到你来找我，你带着我到游乐园去玩，从高高的过山车上飞过。你抱着我从几百米高的跳台上大喊着往下跳蹦极。我也梦到你给我披上白色婚纱，我们在古老的教堂前发誓今生今世携手白头到老。可是，我往往梦见过山车翻了，蹦极断了，我的婚纱不见了。我惊异的醒过来，我面前是一张冰冷的铁板床，以及工友们到处挂的内衣内裤。”

    “后来我认识了开工厂的一老板，他死了老婆，虽然比我大二十岁，但看得出他的真心后，我接受了他。我只能对不起你。你知道吗，当我接受他的前一个晚上，我独自坐在工厂的厂房上，望着漫天的星星，一直找不到那颗农村星出来，我的心被一片片撕裂，眼泪掉了一夜。为了照顾我年纪大的父母，还有弟弟，我决定嫁给他。别人可以说我是为了他的财产，但我对他除此之外，也有一定的感情。我只是希望我的孩子不再像我一样那么孤苦无助。爱情和面包面前，我抵挡不住饥饿和做人的起码尊严。而这一切他都能给我。”

    “你知道吗，自从我结婚后，我还是会时常想起你，我有时候和他那个的时候，都不愿意开灯，我不愿意看到他的脸，我只是想着你，幻想着你结实的胸脯，浓厚的长发。你知道我心理有多矛盾吗？或许你觉得我贱，是我自作自受，但我又能怎样？我从父母口中得知你已经上了大学，你有你的前途，我为你感到庆幸，我们每天身边有那么多诱惑，你的世界跟我的已经大不一样，即使我跟你在一起，我也会跟不上你的节拍。说不定你也会甩了我吧！”

    这几日更新一章，也在积极修改中，感谢大家的订阅/打赏/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