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红袍将
程越转过马去,透过雨幕,模模糊糊地看见一队敌骑正急速朝这边驰了过来。 敌骑朝这边聚拢,两人危险了!程越知道,他和刘无敌之所以能一举破敌,一半原因是他俩拥有的那过人武力,另一半原因则是这一小队敌骑过于自信:他们自信就凭秀容骑的威名,敌人一定只会龟缩在城墙内固守而不敢出战,从而被程刘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同样是因为自信,他们才会舍弃骑兵作战时更具优势的阵式冲击,而选择与他们单个对敌。 但看这股来骑的气势,却是典型的集合式冲锋阵型,一旦被敌骑缠住,自己和刘无敌绝对不可能在以一敌六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只有按照之前商定的办法,在敌骑冲阵之前退入小树林,便还可以利用树林和雨夜作掩护,各个击破并争取脱身的可能。 “刘疯子!敌骑来了,快走!”刘无敌正挥戟将一名敌骑拍落马下,忽听得程越这么一喊,不禁转头朝旁边看了过去,只见右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地有五六骑正朝自己这边扑来。 刘无敌虽莽却也不是死脑筋,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的,如果还留在这里和来敌硬碰硬地纠缠,自己和程越两人今晚就一定会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就在他这一分神之际,这边仅剩的最后一名敌骑悲壮地长啸了一声,将马槊一挺,疯狂地朝刘无敌扑了上去,刘无敌仓促之下,只好挺戟和他战作一团。他一边斗一边朝程越大喊:“程二,你先走,我解决了这一个就来。” 程越见状大急,正待拍马上前助战,忽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凄厉的鸣镝声,“刘疯子,避箭!”程越心中大惊,朝刘无敌狂吼道。 话音未落,密集的箭雨已将刘无敌全身笼罩,刘无敌狼狈地一边舞戟撞开射来的箭矢,一边和那疯狂进攻的敌骑周旋,正左支右绌之时,突觉胸腹间一痛,他忙低头一看,一支铁箭撕开了他厚厚的铁甲,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肋,只余了一半在外。刘无敌一声闷哼,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一箭伤得很深,估计自己今晚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刘无敌心头一沉,勉力荡开敌骑刺过来的长槊,用力朝急奔而来的程越喊道:“程二,快走!” 程越听他声音有异,知他必是受了创伤,又见来敌的骑队已冲出了雨幕,距刘无敌只有数十步远,他cao起横在马上的长槊,奋力朝与刘无敌对战的那名敌骑掷了过去,大叫道:“刘疯子,快走!我来助你!” 长槊如电般射出,转瞬即到了那名敌骑身侧,尖利的槊尖刺破空气的呜呜声,惊得那敌骑头皮一阵发麻。他忙弃了刘无敌,用尽全身力气回槊一磕,一股沛然莫可匹敌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将他手中的长槊震出一丈开外,毫无阻滞地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从马上飞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想爬起身来,却见那长槊已将他钉在了地上,只露出短短的一截槊杆,犹在自己鲜血狂涌的胸腹间微微颤抖。他惊骇之极地一声惨嚎,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敌骑落马,刘无敌顿时没了压力,他深吸了一口气,调转马头跟着程越直往小树林的方向奔去。没奔出没多远,两人便听得身后马蹄声大起,敌骑马快,已在身后不远处了。 “刘疯子,再坚持一下,进了小树林我们就安全了。”程越见刘无敌端坐在马上的身形一晃,似乎要跌下马去,知道他必是受创不轻,沉声喝道。 “程二,我恐怕是不行了。”刘无敌惨然一笑,说着,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我中了一箭,怕是撑不过去了。你快走吧,我给你断后,你记得给我报仇就行了。” “闭嘴!”程越厉声喝道:“受了一点点箭伤,怎么就成了这般妇人之态!马上就到了,用不着你断后。你若敢死,成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语音未落,尖利的鸣镝声从身后直扑了上来,两人心头一凉,顾不得说话,忙将身子趴伏在马背上,死命催马往前急奔。小树林就在眼前!程越两眼死死地盯着雨幕中那一大片黑黝黝的影子,心里高叫道:“快点,再快点。” 正在这紧要关头,程越忽听得背后传来噗的一声闷响,随即便是一声惨烈的战马嘶鸣声,程越心头亡魂大冒,他猛地转过身去,只见原本紧跟在身后的刘无敌已重重地摔倒在地,魁梧的身躯在泥浆里翻滚了好几个圈,趴在雨水里一动不动。鸣镝射中了他的马!程越惊怒交加,勒马狂吼道:“刘疯子!刘无敌!” 一连叫了好几声,刘无敌却始终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身后,马蹄声如雷。程越悲愤地仰天长啸了一声,缓缓抽出环刀,调转马头,静静地看着敌骑恶狠狠地朝自己这边扑了过来。 转眼间,敌骑就已奔到,见程越一人一马横刀立在那里,他们也没有立即发起冲击,六人六马缓缓分开,将程越和刘无敌两人团团围在圈中。 与程越正面而对的一骑一挺手中长槊,高声喝道:“我是秀容骑骑将高洪,来将通名!” 程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声。他微微抬头,向前方颍川城的方向望了过去,低矮的城墙已然淹没在如帘的雨幕和浓黑的夜色里。前方远远地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定是秀容骑的第三小队骑兵也在往这边赶来。程越收回目光,忧伤地看了看趴在雨地上的刘无敌,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将环刀提在手里,翻身跳下坐骑,慢慢地走到刘无敌身边。 高洪见他旁若无人的样子,心头大怒,喝道:“本将在问你话,你听到了没有!我麾下这六骑,可是你等所杀?!” 程越蹲下身,将刘无敌轻轻地翻了过来,只见他面如金纸,呼吸细微,显然只是伤重昏迷了过去,心头不由得一阵狂喜,略略一检视,见他前胸一支铁箭深深地贯入了甲胄之中,大股鲜血从创口处汩汩而出,程越眉头一挑,朝高洪沉声道:“我要见你们主将!”
“要见我家主将,倒也不难。”高洪狰狞一笑,道:“你杀伤我麾下将士,我自会将你的头颅砍下,送与我家主将请罪!”说完,将手中长槊一震,喝道:“本将手下从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名来。” “我姓甚名谁,等见了你家主将,你自会知道。”程越用力撕开刘无敌箭创处的衣甲,头也不抬地说道:“我需要金创药,你们谁身上可有带?” “放肆!你一待死之囚,竟敢对我家将军无理!”高洪身边一骑大怒,手一抬,一杆铁箭呼啸着朝程越面门直扑过来,程越略略一偏头,铁箭擦着额角射进身边的地上。程越淡淡一笑,站起身来,也不看身边虎视眈眈的六骑,高声道:“河南王麾下程越,求见秀容骑主将。” “侯景丧家之犬,居然沐猴而冠,僭越称王,南梁萧家老儿真是有眼无珠。”程越话音方落,一个清越的声音随即响起,说话之间,一名黑甲红袍,白马银槊的小将领着五名骠骑风一般朝这边卷了过来,离此十余步时,众骑齐齐勒马,卓然而立。 “秀容精骑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程越朗声笑道。 那红袍小将驱马上前,看了这边一眼,沉声道:“高洪,这是怎么回事?” “回阳翟郡。。”高洪猛地一顿,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回主帅,侯逆遣人趁夜袭击了我队,六名骑士身亡,末将捕得两人在此,请主帅处置。” “侯逆竟然敢出城夜袭?”红袍小将惊道:“侯逆虽有精兵,但大多为契胡人,怎敢与我秀容骑夜战?”说着,他一指程越,道:“且将那逆贼押来一问。” 高洪躬身应下,将手一挥,立时便有两名骑士跳下马来,朝程越走去。程越见此,也不抵抗,抛下环刀,任由两名骑士一左一右押着他朝那红袍小将走了过去。 “那逆贼,本将问你,侯逆有多少人出城?主将是谁?其余人现在何处?”红袍小将一指程越,清声喝道。 程越听这小将话语虽厉,却感觉威严之意不足,嗔怒之态有余,心中顿感奇怪,不禁抬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只见这小将虽端坐马上,具甲着袍,但身材纤细,体态娇小,与秀容骑其他诸人彪悍魁梧之形差异甚大,头脸之上戴着兜鍪,黑甲覆面,看不到脸容,两只露在甲外的眼睛却光彩流转,活泼灵动。程越心中一跳,暗道:不会吧,这难道。。 正看得出神,突觉背后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回过神来时,只听得那小将怒道:“逆贼,本将在问你的话,你竟敢不答?” 听到这一声怒喝,程越心中那想法越发明晰了,他轻轻一笑,拱手道:“回将军,程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若将军能体谅,程某愿如实回答将军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