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配婚
这座水库,这次修完之后,又修了两次。一九七六年末至一九七七年初,还有一九七八年,一九七八年这次,就是仇技术员说的,给水库打眼灌浆了。 这个水库总共修了四次,一九五八年到一九五九年;一九六九年到一九七零年;一九七六年末到一九七七年初;还有一九七八年。 一九七六年那次修水库,我又去了,那次修水库,人少多了,主体人员是我们水库左右受益区的人。据说,一九七六年的地震,使水库大坝轻微移位,这次工作主体是加固大坝,我记得主要是加固大坝和山体连接的地方,工作当然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了。 故地“重游”不免有诸多感概。我又想起了那灯火通明人喊马嘶的场面,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许多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在我们连队当会计的那个同学,可是事隔六年,我与他,已是阴阳两个世界了。 他和我是同班同学,从一年级一直念到初中三年级,毕业以后,都回村劳动了,不过因为他爸爸当队长,他一直在生产队里当会计,修水库还是当会计。 他很聪明,且多才多艺,笛子,吹得嘚儿嗒的,清脆悦耳,振奋人心,尤其是吹那个“我是一个兵”全身跟着节奏阴阳顿挫;胡琴拉的凄楚哀婉如泣如诉,听说那曲调是瞎子阿丙的“二泉映月”。文化大革命了,组织宣传队,从别处借来扬琴,他没玩过,拿起来居然也能弹得有滋有味。如一切都正常,也是个儿孙满堂的人了,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决定了他的一切。 一九七零年,水库大坝昼夜灯火通明,我们连队又来上班了,我意外的发现,我的这位当会计的同学,他也上大坝推混凝土来了。他脸色惨白,咬着牙关,看得出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我记得考初中时到医院检查身体,说他的心脏里有刮风一样的声音,后来听人说那就是心脏病,从而我想起了他小的时候,上学经常歇工,听说是因为腿疼,又听人说那叫关节炎,还听人说风湿性关节炎能引起风湿性心脏病。那么他现在肯定有风湿性心脏病了。难怪他脸色那么难看,难怪他需要那么咬紧牙关,他的心脏跳得一定很剧烈。我身临其境过,我知道心脏跳得剧烈的难受劲儿,我只是没有休息好,而造成了剧烈的心跳,我的心脏并没有器质性的毛病,只是功能紊乱,就会那么难受,而他的心脏真的是器质上有毛病啊!是人们通常说的二间瓣狭窄兼闭锁不全。心脏的器质有毛病,供血不足,可现实情况,全身又那么需要血液输送大量能量,他当时得多难受啊!他当时的情况要比我当初糟糕得多。 全连的生活供应采买和相关财务也够他一个人弄的,为什么他也下了工地哪?听人说他爸爸出了问题。 他爸爸所在的生产队买了一匹马,那是个从内蒙买来的没干过活儿的荒坯子马,让它来了就拉车,当然它不好好干,不好好干,他爸爸把它拴在树上拿鞭子管教它,抽得那马拉拉了尿,偏体淋汗,像水洗了一样,马被打松了。他爸爸住了手,他也累了,找地方休息去了。他跟饲养室里刚闷了一个觉,做着梦,梦到马这回被打服了这回真听话了。副队长风风火火的走进了饲养室,冲着他吼道:“你还在这儿安心睡觉哪?你怎么搞得?马都死啦!”副队长的吼叫把正睡觉做美梦的人给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言道:“什么?什么?” “马死啦!” 他听到这个大惊失色,言道:“不会吧?我就打了它几鞭子,他就死啦?” “难道我给你栽赃不成?不信你看看去吧!” 他跟着副队长去了拴马的地方,他看到马身子躺在了地上,马脖子趄在树上,马的眼睛半裸着,綜了好多大绿头苍蝇,马早就没气了。他看到此情此景,也傻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是驯马的好手,多难做的牲口他都会把它驯服,这训牲口,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就是不能怵它,就是要揍它,多难做的牲口也怕揍,怎么今天它就死了哪? 原来这个马被打了半天,打它的人走了,它跟这棵树绕起了圈,绕来绕去,把栓它的缰绳给绕没了,这个马是个拧棒骨,还继续绕,如此,把自己绕倒了,身子倒了,缰绳没有了,脖子吊在树上,旁边没有人,马折腾了一会,口吐白沫就死了。 这个马刚买来两个月,花去了生产队所有的积累八百多块钱,生产队指望它拉车搞副业增加日值哪?忽而没有了,副生产队长气愤,社员们听了也气愤。上头正在抓革命促生产,又下来一个“一打三反”的文件,这“一打”就是打击破坏生产的反革命份子,这个人把生产队的马给打死了,还不是破坏生产吗?副队长把这情况报了上去,经过公社,又经过公安局审批,召开了一个全公社的大会,这个原来的队长,就当做破坏生产的反革命给圏起来了。 事情传到水库工地,父亲成了反革命,儿子怎么还能脱产哪?于是乎,儿子就被下放到连队去劳动了。
他因为有心脏病,这么剧烈的体力劳动承受不了,在连队没干三五天也就回家了。由于父亲被圏,刚刚说好了的对象也吹了,诸多因素,使他的病情加重,农活也不了了,在家呆着,由母亲和meimei们养着,心情郁闷,一次突然昏厥于院中,幸好是土地,没有摔着,又由于家里有人,抢救得快,救了过来。 我虽境遇不佳,但身体没有器质上的毛病,如今他比我不济,我去看他,他拿出了在家写的诗让我看,有一首正是他前几日写的,写了他当时的心情,诗曰:去年今月今日中;身得中风倒地平;醒来举目在人世;呜呼一声度残生。 我竭尽全力想安慰他,但想不出合适的词句,也只得默默的听着他无奈的诉说。 又过了三年,他虚岁二十五,他死了,他的母亲嚎啕痛苦,把他送到北山上埋了,此时他父亲回来了,他知道了一切,知道了由于自己的过错,使儿子丧失了一切,又丧失了生命,他父亲坐在那里愣了许久。 他本来可以结婚,但由于他父亲的入狱,没有结成,他活了“二十五岁”没有挨过女人,他的父母觉得愧疚。过了二年,截村有一个姑娘自由恋爱搞了一个对象,告诉了父母,而父母死活不同意,姑娘赌气喝了敌敌畏,死了。姑娘的父母后悔的挠心,哭道:“好狠心的丫头唉!你不管妈嘞!我要知道你这样,你就是嫁给猫嫁给狗,我也不管你呀!”可是说什么也晚啦,姑娘直挺挺的躺在床板上。 死了儿子的人家,知道了这个信,托人给死了的儿子去提亲。那家人正在懊丧,来了这么一个人,由不了冒火,你这不是给我添搁蝇吗?正要发作,转而一想“一家女百家问,自古的道理,这死了配婚也是正理,自己的闺女阳世的婚姻已让自己给耽误了,阴世再不能错过,何况哪儿找这么合适的去哪?年龄相当,有才有貌。”于是乎止住了愤怒,止住了啼哭,哭脸转成“笑脸”坐下与人攀谈,如何给闺女办这档子阴间的婚事,两家择了个日子,办了桌酒席,把二人合葬在了一起。从此,两家当亲戚,着着实实的“热火”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