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为了赎回十亩田去给哑吧当续弦
第五十一章为了赎回十亩田去给哑吧当“续弦” 结果,我姥姥想出的辙,比二姥姥家的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我姥姥娘家的一个弟弟在州里当差,乡下人叫他们这类人为“狗腿”,狗腿的职责,无非是下乡催粮、催款、收税、收捐、“狗腿”走街串户,哪儿都去,这几年,他管得这片儿是永宁,在永宁阜民街,路东兵甲胡同,有个郭家,这郭家是乾隆年从东北奉天(沈阳)拉骆驼过来的,当时他们从东北驮来人参、鹿茸、珍稀皮货,又从北京驮走绸缎、蜀锦,挣了钱后,看到永宁是个好地方,在永宁就置了地方盖了房,人原来干什么顺手,自然是还想干什么,在永宁还是拉骆驼跑远输。 郭家到永宁已是四辈人了,骆驼已有十二“把”南到北京、门头沟;北到包头、绥远、奉天,西到甘肃八百里旱海,都撒遍了郭家骆驼的足迹,由于郭家的买卖诚信在先,历史久远,郭家有着自己庞大的购销网络,买卖不能说日进斗金,也是财源滚滚,民国期间,在永宁的买卖人中间是有一号的。 “狗腿”看上了郭家的产业,他想起了临河的jiejie,曾嘱咐过他的一句话:“兄弟啊,你眼目宽,看哪儿有合适的主儿给你外甥女踅摸一个。” 这次,趁着到郭家收税,跟郭家老爷子谈起了这个事儿,说:“我有一个外甥女,正是妙龄,不能说是美若天仙,也是花容月貌,我看给你们家做媳妇正合适,我说郭兄啊,您意下如何呢?” 这郭老爷子没有思想准备,听“狗腿”冷不丁冒出这么两句话,不敢说成,也不敢说不成,说成,不知道说来女子何种模像,怕委屈了儿子,说不成,又怕得罪了狗腿,言道:“你家外甥女多大?”狗腿言道:“一十七岁。” 郭家有二子,老大是哑吧,二十五岁已婚配,生有一女、老二无缺无陷是个漂亮小伙儿,也已婚配,还未生儿育女,既然都已婚配。那么姑娘嫁给谁呢?原来老大之妻已于前两个月生孩子得月子病死了,要嫁也只能嫁给这个死了媳妇的哑吧老大了,虽然是老大,又是二婚,郭老爷子依然呆答不理,冲着狗腿的面子言道:“看看人再说吧。” “狗腿”从郭家出来没有回家,就奔了临河他jiejie家,向他姐他姐夫禀报了他给外甥女说媒的经过,提起是永宁郭家,他姐他姐夫自是高兴非常,但提起是二婚,有孩子,还是个哑吧,他jiejie、姐夫夫妻两个闷了半天,不吭不哈没说一句话,狗腿看出了眉目言道:“你们要是不乐意呀,这个好办,我就回绝了人家,让人家不要来了。” jiejie从闷雷中惊醒,拽住狗腿道:“可万千别这样?”又打着圆场道:“二婚怎么了,有孩子怎么了,我当初嫁给你姐夫不也是二婚,不也有孩子,我也没觉得怎么着,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头婚和二婚没有什么区别。 “可关键是这个哑吧啊,一辈子跟这么一个哑吧过日子,呜呜啦啦说不清道不明,太憋气了。” “狗腿”接过了话茬道:“找十全十美的啊?我没处给你们找去!什么哑吧不哑吧,二婚不二婚,到了人家郭家,绝对让你rou面酒海吃着,绫罗绸缎穿着,找个会说话的怎么了,你当初嫁了我姐夫,你们家当初还不是提不起来个儿的主儿,可是到后来呢?整天价着急抓瞎、担惊受怕,起五更睡半夜下地干活,跟这个家遭了多大的罪啊? “人到这个世上干吗来了?难道就是受罪来了,活在这个世上,吃饱喝足是一辈子,挨饿受冻也是一辈子,什么哑吧不哑吧,二婚不二婚,弄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上人家当个大少奶奶,使奴唤婢这是你前生积了八辈子阴德,再说了,人家这是冲着我的面子,答应来看看人,就是人家来了,还不一定相得上相不上哪? “再说,你们不还想使几个钱吗,找个十全十美,一般一配的,你们使得出来钱儿吗?你们同意算着,不同意拉倒!” 狗腿说完这些,抬屁股就走,他jiejie听了他说的这些话,也不是没理儿,上前三步并作两步拦住狗腿道:“他舅舅,你就跟人家说去吧,让人家相来吧。” 狗腿绷着个面孔,斜愣着眼睛问道:“同意啦?” 狗腿和郭家老爷子定了日子,他在“八里店”等着,等到郭老爷子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往临河走。到了刘家一进大门,正碰上原来在永宁做过买卖的小小刘二先生(我的二姥爷)出门去办事。 我二姥爷和太姥爷当初在永宁开买卖时和郭老爷子打过“交道”,郭老爷子一眼认出了我二姥爷,我二姥爷也一眼认出了郭老爷子,二人同时上前握住对方的手,郭老爷子先开了口:“二哥,这一向可好?”“好!好!你也好?”“好!好!这是你们家?”“是我们家。” 二人手握着手,说着唠着进了北屋。我姥爷看到了问道:“你们认识?”二姥爷答:“何尝是认识。”我姥爷说:“那好!那好!太好了!你别走了,一块儿喝水吃饭吧。” 听说相亲的来了,姥姥叫来了二姨烧水,水开了,沏上了茶,叫二姨给每个人斟了一碗。 二姨举止端庄,行为得体,这年她十七(虚岁),正是二八年华,人长的水葱似的,郭老爷子一眼给儿子相上了。 临走出刘家时,郭老爷子告诉“狗腿”,他相上了。 狗腿向我姥姥、姥爷转达了郭老爷子的意思,姥姥和姥爷对于自己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一个哑吧,心里虽然觉得别扭,但是人家相上了,总比相不上要强得多。 相不上说相不上的,相上了就得说相上了的话,姥姥对狗腿说:“你知道咱家的日子,现在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你外甥小,你姐夫又老了,每年还要给人家交十石租子,我想,你外甥女甭管是嫁给哑吧还是嫁给瞎子,咱就不计较了,但无论如何要使点钱,把原来咱家“七十亩”地里边典出去的那十亩地赎回来,你跟郭家说去吧,如果郭家给咱二百五十块钱,这门亲事就算定了,如果不给钱,一死儿是不行的。” 狗腿问道:“为什么非要二百五,这么一个难听的数目字?”姥姥说:“要多了恐怕把人家要跑了,要少了赎回那十亩地钱数不够,赎那十亩地就得二百五十块钱哪!你听我的就这么要去吧。” 狗腿把刘家要二百五十块钱的这层意思跟郭老爷子说了,郭老爷子没打驳回很痛快就同意了。 郭老爷子为何这么痛快就同意了呢?分析起来有三条: 一、因“狗腿”郭家用得着,如果郭家不同意就得罪了狗腿,得罪了狗腿,郭老爷子怕狗腿到上面给他上“药儿”以后要多收他们家税钱,以前为了少交点税钱给他送礼,请他吃饭,竭尽全力套近乎,现而今他把外甥女送上门儿来,以后就是亲戚了,是亲戚以后就有照应了。 二、自己的孩子是哑吧,又是二婚,花两个钱儿是应该的。 三、这姑娘生在书香门第,长在正经人家,长得花容月貌,花两个钱儿“值”得。 从延庆往西,直到山西大同,自古就有聘闺女使钱的习俗,直到现在还留有痕迹,闺女辛辛苦苦给你养那么大不容易,到你家给你们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我看要两个钱儿也是应该的。 要的钱有多有少,有要三十、二十的,有要五十、六十的,也有要百儿八十的,而绝对没有不要钱的,因为假如不要钱,就说你这个闺女已不是正经闺女是不值钱的了。而像我二姨这样要了二百五十块钱的,在当时也是个天大的数字了,郭老爷子等于为他的哑吧儿子花二百五十块钱买了一个媳妇。 而我姥姥呢,等于把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心尖子换回了二百五十块钱。 二姨这门子婚事是在腊月办的,那阵儿的婚事大都在腊月办,因为腊月农闲,大家都有时间,而过了腊月就是正月过年,新人可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吃好、喝好、度过蜜月。 延庆结婚的场面跟关南不一样,关南(居庸关以南)是一顶轿子,而关北延庆是三顶轿子,新人坐在中间的轿子上,前面的轿子里坐着娶亲的,后面的轿子里坐着送亲的,我二姨上身穿着红地绣花棉袄,下身穿着绿裤子,外面罩着红裙子,那阵儿的裙子,多是百褶裙,裙子的边上镶着绦子,那阵儿的裙子不像现在的裙子是个筒子,而是一片经过装饰的布,上边有带子,穿时,往腰上一围,系上,因此乡村百姓管它不叫裙子,而叫“围子”。 轿子来到了刘家,迎亲的是我二姨的小婶(弟媳妇,妯娌)她穿着一身鹦哥绿的衣服,围着鹦哥绿的裙子,送亲的是东屋我的二姥姥,她坐在后面的轿子里。 吃酒的,有孟庄子我二姨的舅舅(狗腿)、舅母,东屋的大舅和她的meimei(我的母亲)和她的jiejie(我的大姨),还有他爹(二姨的伯伯)这些人加上陪客一共坐了三桌,二姨、大姨和我母亲坐一桌,东屋二姥姥,我二姨的舅母(也是我母亲的舅母),还有迎新的小婶坐一桌,男的一桌是我二姨的舅舅(狗腿)和东屋二姨的伯伯和他儿子(我大舅)坐一桌。
结婚的头一天,刘家一家人一宿也没睡上觉,永宁离临河三十多里地,轿子过半夜就动身了,到了临河吃了点东西,喝了碗水就大天老亮了,结婚在娘家该走的程序走了,抬着新人就往永宁返了。 永宁来接“吃酒的”两个轿车子,一个奔了孟庄子接人,一个奔了临河接人,两个轿车子约定,接了人在“八里店”会齐再奔永宁。 郭家的宅子像模像样,在阜民街路东,兵甲胡同,座南朝北开门,北面临街五间北屋,座北朝南,靠西一间是大门过道,一进过道迎面是映山映壁,东西房是三间,北屋五间就是刚才说的临街房,南屋五间,南屋是客厅,南屋有廊子,有四根明柱,屋子是一明两暗,五间屋子中间一间开门,从门进去迎面桌上放着一个高大的佛龛,供着菩萨,菩萨是穿着衣服的木雕像,进这间屋后,左右各有两间屋都是“客庭”,“客庭”挨着山花墙有南北向的大炕,夏天上面铺着凉席,冬天铺着毡子,靠后山墙有大条案,上边摆着精美的瓷器,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地上放着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凳子,夏天上面垫着凉席,冬天垫着毡垫。 绕过南屋,东山花墙有一小门,穿过这个小门,南屋后面有一跨院,屋子里盘着厨子炒菜用的大炉灶,做饭用的大锅台,家里如办红白喜事,或来了高朋贵友,不像一般人家要搭临时炉灶,在这里做就行了。 我二姨结婚时是住在了北屋西首这间、公婆住在东首那两间,她的小叔子住在东屋,西屋是厨房。 在南城墙根还有他们家一个大院子,那是六十头骆驼和赶骆驼的人吃住的地方。 二姨出嫁两年了,mama也已经十六岁(虚岁)了,十六岁的年龄是中国女孩子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隔三差五就会有个媒人婆子来给mama提亲,mama究竟嫁给何种人家哪?姥姥和姥爷泛了思惚,大姨嫁给了有钱人家,吃饭倒是不发愁,但是整天却要受男人气,二姨也嫁给了有钱人家,吃喝也不发愁,但到了人家,每天早上晚上要给菩萨烧香上供,敲木鱼撞罄,要有那么多规拒,也许那些规据开始是人为约束的,但是后来,她是自愿的了,因为人家为什么都嫁给了一个会说话的,可是自己却嫁给了一个哑巴哪?是自己前世造了孽吧?前世造了孽,今世得报应,,那么今世只能行好烧香念佛,求菩萨保佑自己来生来世吧。 姥姥和姥爷把大姨和二姨嫁给了两个那样的主儿得到的结果,结果是两个闺女都不开心,那么自己的第三个闺女哪,得好好踅磨个主儿,让自己的闺女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姥爷很羡慕二姥爷的两个闺女——他的姪女,嫁给的那两个主儿,一个嫁给了一个爷两个都在州里给人家当伙计的,爷俩给人当伙计,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到时候踏踏实实拿现钱,日子过得舒舒服服,一家人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你看不起我,也没有我看不起你,男人不会有花心,也花不起心来。 另一个姪女嫁给了一个疙瘩主儿,家里有二十亩地,老公、老婆儿,哥儿一个,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生活也温饱有余,一家其乐融融。 姥爷想把自己的“三闺女”,也踅磨一个,像自己的两个姪女一样,嫁给的那样的主儿,媒人婆子前一拨走了,后一拨儿又来了,姥爷左挑右选给自己闺女选了一个河儿南“陈家营子”的一个陈姓人家的小伙儿,陈家有十五亩地,也是一个儿子,儿子二十岁,跟人家学木匠,三年学徒已满,农忙时儿子跟父亲钟地,春秋两季,闲时,儿子随着师父给人盖房,随时都能挣来活钱儿,日子过得也是足不愣的。 姥爷和陈家换了贴子,过了财礼,闺女就算人家的了,那个小伙儿,来临河给人盖房,母亲偷偷见过,人,身体强壮,手艺能独挡一面,刚刚二十岁,做大木架子,搁哪儿哪儿行。母亲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之中了。 二姨是十七岁结的婚,mama也定在了十七岁结婚。大姨和二姨知道了meimei没像自己那样给了那样的主儿,都为自己的meimei庆幸,母亲也在为自己庆幸,母亲知道,假如没有二姐用自己的身子换回来那十亩田,自己不定也是个什么结局哪。母亲从打内心里感谢二姨(她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