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家人哭哭啼啼祭奠亡人灵魂去
刘相公夜里给郝先生守灵,第二天,天还没亮,张罗人已经陆续来到了。厨子捅开火,弄点简单饭菜摆上,让家里人和张罗人吃上早饭,然后,先生的亲人们又开始哭和烧纸了。 太阳已经升高,吊孝的人络绎不绝,凡是女人前来吊孝的,一进村就哭上了,一直哭到家门口,“看门狗”看到吊孝的来了,就吹打起来,主家听到锣鼓声,知道有吊孝的来了,迎了出来。然后是双方个说个该说的客套话。 来的亲戚朋友越来越多,正式开席了,够三桌开三桌,够两桌开两桌,流水儿的席,人随来随走,随走随来。 刘相公岳父是先生,家里又有几十亩地,在村子里也是足不愣儿的主,席面丰盛,比红事也就少了茶食(点心茶水)。 天气已过午,“画匠”给送来了“纸活”,“纸活”是主家,为亡故的人,按照阳间使用的东西用纸糊的,有金童、玉女、摇钱树、马拉的轿车子……,糊的“纸活”有说有讲,如果死的是女人,必须要糊头牛,因为牛能喝脏水,“纸活”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如果家里真有钱,可以把“纸活”做得和真的一样,“纸活”下面装上木头轱辘,“送路”的时候,可以雇几个小孩子,每个小孩子拉一个“纸活”在街上走,而一般平民百姓,到不了这个档次,做的纸活没轱辘,送路的时候,家里的人一个人举着一个纸活,举不了的,俩人抬着。 看来甭管什么时候,甭管是死人还活人,只要有钱,都会享受到不同的待遇,都会有可心的事儿等着他。 天已渐渐黑了,最后的一次“庙儿”已报完。 死人“报庙儿”,要到“五帝庙儿”里去报。 旧时村村都有“五帝庙儿”,“五帝庙儿”供养着十殿阎罗中的第五殿——阎罗王,按佛教说法,人活在世上归皇帝管,死了归十殿阎罗管,阳世,积德行善的人死了,一殿秦广王,保举亡者或上天堂或托生到富贵人家,善恶参半的人,受些刑罚后,可到五殿阎罗王处报到,再转世投胎做人,而那些十恶不赦者,自然要在地狱中受酷刑,而永远不能超生了。 既然转世投胎,到人世来,是五殿阎罗王派出来的,人在阳间死了,灵魂脱离了rou体,脱离了rou体的灵魂,就应该还到五殿阎罗王(阎王爷)那儿去报到。 从人一咽气到“送路”这三天中,一共要报七次庙儿,“报庙儿”这个活儿一般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去完成的,五帝庙儿都是在村边,座北朝南,一间房,迎门有一个大供桌,这个大供桌是可这一间房东西的尺寸做的,供桌上面的墙上画着阎王爷、判官和拿着勾魂索的小鬼儿,东西两侧的墙上画着转世投胎的故事。 据说,亡人的魂灵,被勾魂鬼勾走后,先到五帝庙儿驻足,魂灵依附在五帝庙儿的墙上,报庙儿领头儿的大孩子,手里拿着一张白大钱(用白纸裁的)挨着墙来回找这魂灵,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爷爷或奶奶”拿钱花来,说来也怪,有时那张“白大钱”会“扑儿”的一下子被吸到墙上,白大钱被吸到哪儿,说明魂灵就在哪儿,孩子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有时,这张“白大钱”怎么也吸不到墙上,孩子头儿就会想出个sao主意,把抹墙的花秸从墙里抠出一截,然后把“白大钱”插在上面,或者把“白大钱”沾上点唾沫沾在墙上,孩子们也算完成了任务,孩子们这种行为纯碎是恶做剧,也是无奈之举。 我记得,我们村的五帝庙儿,在村南头儿,门口有两棵两搂多粗的大槐树,树离地面一尺多高的地方有个小窟窿,平时湿漉漉的,有时会从里边流出水儿来,一到流水儿的时候,天就要下雨了,很是灵验,流出的水还可以治眼病,如果暴发火眼,抹上点儿,红肿就会退去,这两棵树后来在五八年***时放了。 一棵树,农具改革,做了土机械;一棵树,给学校的学生做了桌椅。 接着,小庙也拆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报庙儿了。 报庙儿,是给送路做准备工作的,一是看看魂灵,是否在五帝庙这儿候着,二是安抚魂灵一定要在五帝庙静心的等待着。 太阳一落山,就该准备送路的事了,早有人把一个大火盆给准备好了,儿子脊梁后头背着绑着“领魂纸”的小“幡儿”也给准备好了,郝先生由于没有儿子,背小幡儿的任务就落在了刘相公身上。 刘相公背上小幡儿,在郝先生棺材前左转三圈,右转三圈,随着,用长杠子抬着的大火盆子,走出了家门,穿白戴孝的亲戚朋友,紧紧随在了后边。 前面抬着的大火盆子,走有三丈、五丈,就要停下一次,在大火盆子上点燃纸钱,在地上烧一堆儿,这样绕村一周,又回到了自家门口,有人自言自语,念叨起,自己应该对亡人的称谓,或言爹,或言伯伯,或言舅舅等等,“坐车走啊!坐车走啊!” 鼓手们吹打着哀婉的乐调,刘相公悲悲切切呼唤着:“爹呀坐车走!爹呀坐车走!” “送路”的队伍,在刘相公的引领下,走出了村口,到了五帝庙儿前,“送路”的人们都齐刷刷的跪下,人们把纸糊的车马,拿到跪着的人们面前,用火点燃,跪着的人号啕大哭了起来,鼓手们吹打得也更加厉害起来了。 五颜六色的彩纸,糊的车马,随着熊熊大火转瞬变成了一堆无遮无拦车马的骨头架子——秫秸杆子,“送路”的那些拿车马的人,又拿起携带来的杆棒,铁锹,砸塌那些秫秸杆子,秫秸杆子继续燃烧,等它们着完,再在上面浇上一桶水,“送路”也就结束了。 鼓手们不吹也不打了,人们也不再哭了,魂灵就这样随着那冲天大火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灵魂这个东西究竟有没有呢?反正佛教认为是有的,佛教说:“灵魂不灭,能转世投胎,今生今世做好事,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如果做了坏事,下辈子要有各种不同的惩罚,变虫、变鸟、变走兽,罪大恶极的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连变虫,变鸟,变走兽的资格也不会再有;不但如此,在阴间还要受到各种刑法,上刀山、下火海,小鬼推着石磨把不做好事的人研成rou酱,不守妇道的人会被锯成两半,给生前她相好的男人每人分一半儿。 这些故事,听了让人毛骨悚然,谁听了谁害怕,所以阳世间的人,宁可阳世受些罪,不敢越雷池一步。
佛教对于现实生活中的不平等,和贫富不均,有着他的解释,这辈子享福是由于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受罪,是由于上辈子缺了德,受了这样的思想熏陶后,人们力争去做好事儿,而不去做坏事儿,因此社会犯罪率降低了,社会和谐程度提高了。 但也有不信那一套的,也有誓与命争的,陈胜、吴广、刘邦的起义不就如此吗? 但是成功的自然就步入了天堂,而失败的就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佛教的那些说法究竟是正确呢?还是不正确呢?这里没有正确,也没有不正确,既然中国的老百姓信奉了它两千年,那么它本身肯定有着它存在的合理性。 在这里还要提及的一个事儿是,送完路后,还有两样事需要去做,一个是“转灯花”,一个是“佈罐儿”。 灯花是用白纸做的,把裁白大钱的白纸,绞成十乘五公分的长方型,再从对角儿线处把它一破两半,从绞开的纸尖处,往下一剪一剪绞许多小口儿,从没绞小口长十公分的直角边往里捻,把纸捻成卷儿,尖朝上,偎个座,浸在食油里,灯花就做成了。 所谓转灯花,就是亡人最亲近的人,围着棺材跪一圈儿,在棺材脸儿前有一位在丧葬中执事的人,把吸足了油的灯花点燃放在小碟里,递给他右边跪着的那个人,跪着的人用双手接过小碟儿,把灯花举过头顶,然后再传给下一个人,下一个人重复着第一个人的动作,这样,逆时针依次传下去,到最后那个人把没燃尽的灯花,倒进一个盆子里让它慢慢燃烧。转灯花的数量是据亡人的岁数而定,一岁一盏,郝先生六十六岁,一岁一盏是六十六盏,再加上敬天一盏,敬地一盏,主家要准备六十八盏灯花。 转完了灯花,是佈罐儿,佈罐儿,是把供桌上的菜和点心,从每个盘子里搛出一些,放进一个瓦罐子里,用纸把口封严,等第二天出殡,由一个人抱着送到坟地,放到棺材脸子前面,让亡人在阴世去享用。 郝先生办的是三天的“事儿”,头一天把魂灵送走了,第二天就该送rou身了。 天刚蒙蒙亮,忙活人都到齐了,“杠房”的人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