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秦府小姐
电光火石间,冷面男扔了手上的东西,一把将我拦腰抱起,他脚下生风,后退中旋过身去,把我牢牢护在他怀中,我双脚落地前马蹄刚巧和我擦过,可谓险象环生。 周遭的路人见此,纷纷拍手叫好,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马背上是何许人也,这么嚣张,光天化日下在大街上骑马,不怕伤了人?” “别问了,那人是城主的门客,谁能把他怎么样。” “想不到城主处事低调,府上竟有这样的顽劣之徒。” “是啊,城主待人宽厚,定是被此人蒙蔽了。” 我对着那匹马绝尘而去的方向冷哼一声,祁傲此人卑鄙,他的门客行径能好到哪里去?亏这些人还对他赞许有加,根本是瞎了眼,一想到他是害死倾月夫人的元凶,我恨不能手刃他。 冷面男救了我一命,我没谢他,他也不生气,反而问我:“你很讨厌城主?”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我对祁傲的厌恶就写在脸上,还用问么? “我讨不讨厌他与你何干?”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黯淡,继续面无表情,我心烦意乱道:“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到?” 他走在前面,背脊挺直:“你随我来。” 我只得寸步不离跟在他后面,又走过两条街,绕了几个僻静的小弄,来到一座恢弘的府邸前,匾额上两个烫金大字分外显眼,秦府。 冷面男叩了几下门环,大门的一侧被打开,走出来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伯,他看到冷面男和我,几乎是喜极而泣:“恭迎大人小姐回府。” 称呼冷面男是大人很正常,但把我叫成自家小姐就太奇怪,不能因为我的姓氏是秦,碰巧来到秦府,就把我认作是秦家小姐吧。要是这样,随便在街上拉来个姓秦的女子,不都成了秦家小姐? 我只当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我不是秦家小姐。” 老伯笑而处之,只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进去吧。”冷面男先一步踏进门,我勉强对老伯笑了笑,也走了进去。宅门掩上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我回了回头,茫然无措。 走了几步,老伯和我们分开,一个人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我对这大宅子很陌生,还是老老实实尾随冷面男,他腿长走得快,我走神一会就落下他不小的距离,急忙跟上去。 秦府很气派,亭台楼阁都是独具匠心,尤其神奇的是府内有一处高达十几米的瀑布,白练飞流直下,声如奔雷,似千万匹骏马奔腾而过,激冲下来的水柱撞在潭底形状不一的石头上,溅起无数晶莹的珠子,甚为壮观。 一路走来如观园,慢慢地我发现了不大对劲的地方,冷面男好像是在引我绕着整个府邸兜圈子,他住在这里,有几处明显走过,他不可能没发觉,他这是在耍什么把戏? 再这么漫无目的走下去天就要黑了,我禁不住道:“你站住。” 我出言拦住他,他停下脚步不再走,我几步上前,指了指长廊沿角的雕花图案:“半柱香之前我们才来过这儿,你分明是在原地打转。” 我颇有种破罐子破摔地凛然道:“要打要杀给个痛快,何必捉弄人?” 其实我根本看不懂他劫我来秦州的目的,若是要我的命,他能下手的机会很多,大可以在客栈就杀了我,若是以我要挟李轩,他就该命人好生伺候我,保证我吃好喝好,断不是现在这样。 他纹丝未动,居高临下看着我的脸,面如寒冰,冷到极点,我亦无惧望向他,就这么无言对视,暗自较劲。接着他把我丢在原地,一把推开一座院落的石门:“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我一头雾水,他这人就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像是多说了一句话就会死掉似的,惜字如金。 我跟进去,顿时整个人傻眼,我用手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我眼花,这院子里的每一草每一木,甚至是梅树下垂落的秋千,都和轩王府的墨园别无二致,若不是我清楚此时身在秦州,怕会以为是回到了京城。 我几乎挪不动脚步,唯有迟疑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冷面男一言不发地离开,脚步有些仓促,留下我独自面对这空荡荡的院子。我走上石阶,轻轻把屋门朝里推,门兹呀一声开了,果不其然,连屋内的陈设也和墨园的卧房相同,找不出差别。 我环视四周,眼前的熟悉叫我说不出滋味,我对李轩的思念之情更深。按照离京时的计划,这几天他该得到我去晏城找他的消息了,青泺已不知所踪,如果龙潇顾忌他在战场上会因我分心,亦不会让他知道我被截走的事,如此一来,我只有先留在秦府,再从长计议。 我怅然在床边坐下,床的中央放着一套湖蓝女装,清新雅致,叠得整整齐齐,是我在秦州街上见到的女子穿的款式,比起京城女子常穿的式样更添生气。我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女装又如何,女为悦己者容,我已无心在其他人面前梳妆打扮。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卧房,我只觉得这里阴沉压抑,没有生机。 静静坐了会,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小的奉大人之命将小姐在市集上买的东西送过来。” 这声音不正是林航么?亏他千万个不情愿,还是要听冷面男的命令过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逛街买的东西在冷面男替我挡开马蹄的时候悉数掉在了地上,本来就是起了捉弄之心才买下的东西,不过就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他那么有钱,居然让人一个个捡回来,也是怪人。 我心灰意懒偏不开门,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坐着不动,林航就站在门外喊:“烦请小姐开门,小的奉命还东西给小姐。”他知道我就在屋内,故意拔高嗓门喊出来,让我两耳不得清净。 接连喊了几声我还不理睬,他竟以大掌拍起门来,震得一扇门砰砰作响,我心中长叹,怎么会有这么不不识趣的人? 忍无可忍之下,我一脸怒容拉开屋门冲出去,他始料不及被我的气场震住,犹豫中抬起手递给我一个织锦的袋子,他高大的个头做起这个动作有些滑稽,袋子里面应该就是冷面男掏银子替我买的东西,我冷笑一声,挥手打落他手上那些东西,怒道:“这些东西我根本不稀罕,这下你的任务完成了,你给我滚,有多远就滚多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就是个耿直的壮汉,被我一个小女子骂得灰头土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面子上过不去,还嘴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秦府的客人了?要不是大人让我来,我才不会巴巴跑来受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的气!”临了不忘加一句:“不知好歹的女人!” 以为我乐意成为秦府的座上宾么,要不是他家大人掳我来秦州,我早就顺利到达晏城了,多少有些将怒气牵连到林航身上,我双臂环抱在胸前,趾高气昂道:“那你这就去跟你家大人说我刁难你,让他把我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杀了解恨。” 林航被我气得词穷,走时恨恨有词:“你——你——好,我这就去告诉大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袋子里的东西落到地上就全都散出来,糖浆做的凤凰展翅欲飞,这会儿已然摔裂,没了半点凤凰的模样,糖葫芦是不能吃了,胭脂水粉也撒得满地都是,我盯着满地狼藉,心情更是不佳,索性重重阖上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我靠在床沿屈膝而坐,下巴抵在膝盖上想着心事,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很快暮色四合,夕阳跟着落了山。我在屋里并未点烛,屋内黑漆漆的没有光,我就一个人在黑暗中静坐着,任由绝望一点点爬上心头,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我已不知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一人提灯而入,是进秦府大门时遇到的老伯,他那皱纹满布的脸在橘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温暖,对我说道:“小姐,大人差老奴请你去前厅用晚膳。” 肚子早就饿过了头,麻木了,我怄气道:“我不去。”谁稀罕吃冷面男府里的饭? 他并不生气,反过来耐心安慰我:“小姐来秦州一路颠簸,肯定没吃好,今晚大人吩咐厨房做了地道的秦州佳肴为小姐接风洗尘,还请小姐看在老奴的面子上不要拂了大人的好意。” “小姐吃饱了才有力气给大人添堵不是?” 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逃不出去我是肯定要想尽办法给冷面男惹麻烦的,寄人篱下的我又能怎样:“老伯你说得对,我可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我这就跟你去。” 老伯笑得和蔼可亲:“哎,这就对了。” 老伯可没冷面男的花花肠子,引着我只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前厅,远远地就闻到饭菜的香味,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弄得我脸红不已。那么大的饭厅就只有冷面男和我两人吃饭,奢侈程度堪比李轩在王府时候的德性。 我一落座,就有站在后面的婢女上前替我盛汤,熬煮得白稠的鲫鱼汤令人食欲大增,冷面男也很识货:“先喝鱼汤。” 他这会已换下先前那身深蓝的衣袍,只着寻常的袍子,身上的冰寒之气褪去了许多,但我偏偏不顺他的意,转而去夹油腻的鸡腿,我弃筷子不用,改换一只手抓着那鸡腿,汉子般用牙齿撕扯下一块rou,一张嘴吧嗒吧嗒嚼出声,一点优雅的边不沾,要多粗野有多粗野。 一旁的婢女忍不住掩嘴偷笑,冷面男一记冷光扫去,那婢女瞬间低下脑袋,不敢再笑。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冷面男面冷心更冷,我笑嘻嘻啃着鸡腿,吞了几口后,一阵恶心在胃里翻涌,确实不能在饿过头的当口还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我兴意阑珊地丢下鸡腿,对着满桌的菜提不起兴致。 “替她盛碗米糊。”冷面男大发慈悲。 热腾腾的米糊被端到我前面,我这下饿得没了脾气,正儿八经用汤匙一口口喝起米糊,普普通通的米糊只有清淡的甜味,暖融融的下肚,舒服好多。 很快一碗米糊见底,我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拾筷伸向糯米团子,小小地咬了一口团子,软糯的口感恰到好处,扭头看去,冷面男从头到尾柔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我吃得太自在了些,我不好意思扬了扬筷子,尴尬笑道:“这个团子吃起来好像有青草的味道。” 婢女声如银铃:“小姐的舌头真灵,这道糯米团子就是用艾草挤烂煮汁做的。” 她这么一打圆场,缓解了我面对冷面男的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