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往情深
我静静地仰面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木窗子*射*入满室的柔光,思绪飘出好远。大半个月没有看见这么纯粹的光亮,真是有点想念,人在历经生死磨难后,总会变得更惜命更惜福,我亦不例外。 起初我很生李轩的气,气他不信任我,与皇上合谋这么要紧的计划他对我只字不提,害得我担惊受怕。可当他神色失态飞奔至我床前,他那显露无疑的担忧将我的心化作了一汪深深的湖水,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在走过这许多坎坷后,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只增不减,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是我秦曦这辈子唯一爱慕着的男子,我是真心想与他好好地共度余生。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一颗心好像被灌入蜜糖似的甜腻。 “曦儿想到本王,就这么开心?”李轩逆光而立,揶揄地笑。 他今日身穿一件织锦白袍,袖口有烫金的滚边,整个人身姿朗然,如一只步态悠然的白鹤,我有些看痴了。 只是嘴上自然是不承认的,谁像他脸皮那般厚,口无遮拦:“谁想你了?自作多情。” 我尴尬得把脸扭到另一边,心里却乐不可支,他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俯首在我耳边呵气道:“既然曦儿不希望本王对你自作多情,那本王只好去找其他姑娘了。” 这话什么意思?这厮实在是——嚣张!我“腾”得一下坐起来,神情恨恨盯着他,咬牙切齿威胁道:“李轩,你敢!” 他笑得春风满面,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柔声道:“为夫自然不敢。” 他又将我带入怀中,让我的侧脸贴在他胸膛上,他的声音里是难得的满足和放松:“曦儿听到了么?这胸膛下的心是为你一人而跳动,我此生所爱唯你一人。我有你就足够了。” 原本我的心跳的很快,扑通扑通像快要蹦出来,可不知为何慢慢地就安静了下来。我浑身上下都沾染上李轩的气息,熟悉得让我溺在其中不能自拔,甚至有那么一刻我在想,如果时间就此打住该有多好。 我和李轩相拥在一起没过多久,芸姑姑就过来唤我二人用午膳。 彼时我还穿着寝衣,睡了一夜头发乱糟糟的,我猛地下地想去洗把脸,没成想起身太急一个站不稳就跌下去,还好李轩眼疾手快扶住了我:“曦儿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他跟没事儿人似的对芸姑姑道:你先伺候王妃梳洗,本王就在这儿等。”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像看怪物般看他,惊诧道:“你待在这里我怎么换衣服?“ 这下没好气的换成了他,他底气十足道:“我是你的夫君,你身上有哪个地方是我不能看的?“ 我被气得吐血,恨不能扑上去堵住他的嘴,芸姑姑还站在这里呢,他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赤*裸*裸?我的脸皮可没他厚,他不害臊我还要脸呢。 我偷偷用余光瞄了瞄芸姑姑,她会意对我慈爱地一笑,像很乐意看到我和李轩打情骂俏。 哎,真是丢脸死了! 我站在原地不动,摆出一副李轩要不离开我就不换衣服的架势,硬要和他死磕到底,过了一会他终于拿我没辙,出口却是另一句让我气结的话:“我也没说要你当着我的面换衣服,喏,这间屋子里不是有架屏风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身后不远处就有架屏风,他怎么不早说? 回过头瞧见他脸上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曦儿若要在我面前换衣服,我倒是很乐意观赏。“ “哼——登徒子!”我不理会他在身后放声大笑,径自取了衣服到屏风后,由芸姑姑服侍着从里到外穿戴整齐,这么一场大病后身形消瘦了不少,从前穿得正好的衣裳如今多少有些松松垮垮的,芸姑姑看了一阵心疼。 从换好衣裳出来到我洗完脸,乖乖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李轩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锁得紧紧的,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我梳完装走到他面前,特意巴巴地转了一圈,模样很是自恋,我问他:“好看吗?“ 他作凝思状半响不吭声,眼神渐生暧昧,看得我一阵不自在,好像他的目光能透过这衣裳触碰到我的肌肤。我暗恼他,好不好看还需要他费神想这么久,什么意思嘛! “不说算了,就是你不夸我,我也是美人一枚。”我自信满满地往门外踏去,骄傲如一只孔雀,倒不是看重这副出众的容貌,而是要在李轩面前挽回颜面,好歹我也是堂堂的轩王妃不是? 还没走出十步,我整个人便被李轩拦腰抱起,我紧张地“啊”了一声,下意识赶忙抱紧他的脖颈,他的薄唇近在咫尺,与我的唇瓣相隔无几,我与他皆是一愣。 我仰起头,眼波流转,映在他眼中自是一番娇羞矜持的神态。他俯首,落下一个轻吻,柔软绵长,我脸颊染红,在他的牵引下默默地回应他。 柔和的微光打在我和他的侧脸上,美不胜收。此时此刻,我们仿佛一对归隐山林的神仙眷侣,没有世俗尘嚣的纷扰,过着悠远舒心的小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这幸福太短暂,我与他终究是缘起而灭,咫尺天涯。 清风亭里,芸姑姑早已备好了丰盛佳肴,就等我们入座开食。 我还从没有在清风亭里用过膳,湖面波光粼粼,徐徐的微风夹杂着清淡的花香拂面而过,让人心情大好。李轩的心情也不错,我还没动筷,他就自顾自斟满一杯酒,修长的两指把玩着精致的酒杯,只是他的神情难测,看向湖面的眼神有些迷离。 我不解地望着他,想不出他为什么而烦心:“你有心事。” 我很直白,也没想过他会不会因为我的直接而不悦,他反倒笑了:“曦儿,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你?” “你的确很美——”他倒是丝毫不吝啬夸赞我的美貌:“放眼大齐,亦没有几个女子的姿容在你之上。龙潇曾对我说,你是不是使了巫术,将我的魂勾了去——” “他一个皇帝,整天疑神疑鬼阴沉不定的,就算我能勾魂,勾的又不是他的魂,他cao的哪门子的心!”提及这位大齐的皇帝,我没好气道。 听到我的嘟囔,李轩笑着继续道:“你不温柔,像一只娇蛮的小猫,时不时要露出锋利的爪子挠挠我;你不妩媚,想让你百般讨好勾引我根本不可能;你不贤惠,接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 “可我偏偏倾心于你,即使你对我避而不见,想着法儿地躲着我,我也抑制不住想你。你像一张白纸,纯真无邪,我这是着了心魔。你爱慕我,却不肯定我能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换做别的女子,无非是使计试探,或是甘愿守候,就只有你,用的是最直接的法子——捧出你的心。”
他凝神看我,眸光闪过莹润的光芒:“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亦是这么想的。” 我不语,起先听他说我不温柔不贤惠,我还不乐意听,可他竟说他对我着了心魔,我想这一定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他说的这般深情,落在我身上的眼神这般专注,我很轻易就沦陷下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我不禁潸然泪下,哭得难以自抑。李轩,当初在秦州你就是利用我的纯真无邪让我家破人亡,对人世心灰意冷的么? 我拾筷,夹起一块鲜嫩的鱼rou到他碗里,他不喜荤食,但很爱吃鱼,只见他英俊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他默默地将鱼rou吃下肚,动作优雅斯文。 “你还没说是为什么而烦恼呢?” 他娓娓道来:“半个月前,我命人杀了一个南国的jian细,并且将这人的尸身丢到了南国二皇子的下榻之处,为此惹得皇上不快,他让我速速解决此事。” 他的眼睛攫住我:“曦儿你说,该如何是好?” 我听得心惊rou跳,直觉李轩是在质问我与楚泓的关系,耳边回响起那日在议政殿前袁璟的话,还是决定老实交代,我不想与他滋生出误会来:“有次我出府去,碰巧遇上了那位二皇子,虽只见了一面,但他给我的印象不坏,我想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轩继续把玩酒杯,颇有意味道:“你似是很同情他?” 我直言:“他的父皇明明最喜欢他,却因战败把他送来大齐做质子,他的处境本就难堪,在大齐孤掌难鸣,很难成事。他若还在南国,定能一展抱负,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不得志。” “哦?”李轩对我的“高见”好像极有兴趣。 我眨了眨眼睛,眼神清亮:“我不了解他,只觉得这是人之常情,被最亲的人放弃——” 我忽然无法再说下去,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怎么抓都抓不住,被最亲的人放弃,这种痛苦又有几人能真正体会?楚泓他—— 回神之际,李轩正瞧着我,我知道这样很失态,可脸上浮现出的情态抹不去,只黯然夹了口菜,默默地吞咽下去,明明唇齿生香的食物,嚼在嘴里却尝不出味道,反而涩涩的。 李轩面色一软,似有不忍,但他还是说道:“楚泓离开南国那么多年,在南国朝廷中依然能得到不少大臣的支持,单凭这点足以说明他很有手段,根基不浅。这也是皇上一直无法对他对南国消除戒心的原因。他表面温润谦和,实则很有野心,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